发易碎,她身上的破碎之处必然只增不减,无谓的悲观和担忧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对此谢召看得很开。
她迅速回过神,指了指地上一动不动的红衣新郎:“他这是晕了?”
时湛纠正道:“应该是死了。”
谢召:“???”
她狐疑地打量了时湛一眼,围着地下一动不动的静深侯转了一圈,又俯下身去探了探他鼻息,确认地上的人确实没了生息,这才仰起头。
时湛原先一直在打腹稿,思索着她若是质问他“父母恩情重于泰山,即使他再不是个东西,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该怎么回答。
没想到谢召思考半天,开口道:“魇阵的主人死在魇中,这......”
时湛莫名松了口气,接过话头:“......这魇阵为什么还能保持稳定?”
谢召“嗯”了一声。
魇阵的主人在真实的世界中已经死过一遍,魇阵中虚相也是其魂魄的投射。若是这虚相再死一遭,这魂魄也就会跟着支离破碎,生生世世不得轮回解脱。
而阵主身死,魇阵的根基随之动摇,一般而言会出现两种结局——
要么魇阵失控,魇中众生陷入一片混乱无序,魇阵彻底沦为魑魅魍魉、藏污纳垢的不祥之地;要么魇阵自动破除,虚相消散归于尘世,除了逝者阵主本人以外,其余众人皆大欢喜。
但这侯府之中,静深侯已死,周遭环境却没发生丝毫变化。
时湛说:“这里当然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他顿了顿,说:“我怀疑老侯爷,根本就不是这魇阵的阵主。”
他嘴上说着怀疑,语气却是笃定的。谢召皱眉问道:“为什么?”
时湛问:“你还记得新娘子么?”
谢召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没有脸的人,在阵中几乎没有自我的意思,只会同阵主一样,本能地敌视所有外来之人。
整个魇阵里那么多无脸的人,包括谢召一开始遇见的“覆雨”,所有人都对谢召和时湛两个外来者敌意颇深......除了新婚的时夫人。
昨夜在侯府门前的石阶上,谢召被那么多无脸人团团围住,对峙时分,在场的只有一个人没有动作,那就是新娘子。
自始至终,她就不近不远地站在原地,背对静深侯,正好挡在谢召与她的新婚丈夫之间。
就仿佛......刻意护着谢召似的。
她连五官都没有,本该只知顺从阵主所想,做阵主的傀儡,只会本能体从驱遣,更不提“反抗”一说。
除非这根本不是静深侯的魇阵,所以他控制不了她。
谢召本来没想到这一层,可事后这么一想,不禁有点脊背发凉。
没想到这魇阵不仅诡异凶险,还处处设局。她不禁觉得,自己前夜没死于老侯爷和那些宾客手下,真是难得走了一回运。
时湛见她神色,知她一点就通,正好省去解释的步骤。他慢吞吞地说:“至于要找真正的阵主人,先——”
谢召:“——先去找那小郎君。”
被她抢了话,时湛愣了一下,随即眉眼一弯:“小纸人,我俩心有灵犀呢。”
谢召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她没和时湛拌嘴,接着说道:“先前那小郎君给我们引路,让我们来看新娘子,自己却说要去保护他娘。当时我们只当新郎是阵主,只顾着往婚礼这边赶,现在想来,那小郎君和他母亲,当真更可疑吧。”
侯府院中那片竹林已是靠近后院墙,那小男孩说着要去找他娘,却往竹林深处去了。可那地方,怎么可能还住着人?
还有......他娘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不让别人找到?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么?”谢召问。
时湛“嗯”了一声,两人往门口走了几步,他忽然又止住脚步,说了句:“等等。”
他大步流星走向厅堂深处,在最里面的桌前停住脚步,然后仔细地捧起那尊玉观音,又从地上捡起掉落一旁的匣子,将玉雕仔细地收回,阖上盖子。
谢召就又想起了那喝了让她痛苦万分的观音泪。
不是说这是神水甘露么,怎么她喝了一口,差点儿半条命都没了?
她看见时湛宽大的素白袖袍,虽然刻意被他挽了上去,可还是能隐约看出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
相较于她的形容狼狈,这人衣冠楚楚,头发丝都是齐整的,血迹肯定不是时湛自己的,那就只能是她吐血的了。
时湛走回她身边,看见她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知她想问什么,却只能含糊地说:“别想那么多,说不定你和这观音,就是天生犯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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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厅堂大门,天色已经敞亮。
空气寒凉,雪霁天晴,将地上积雪映得宛若琉璃一般。
白天阳气足,即使在魇阵里亦是如此。魑魅魍魉昼伏夜出,经历了昨夜,眼下倒是难道的清净。
谢召跟在时湛后面,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侯爷不是阵主,其实也不会真正‘死’吧?”
时湛“嗯”了一声,道:“准确来说,只要阵主不想让他死,我们这些外来者就无法真正抹杀他的存在。说不定今晚什么阴间时辰,我们就又能看见他了呢。”
谢召:“那你还下死手?”
“我看他不爽。”
谢召:“......”
两人一面走着,谢召问:“我们上哪儿去找那小郎君?”
时湛:“后院竹林。”
谢召表示怀疑:“你确定?”
“这片竹林是后来才种的。”时湛说,透过重叠的白墙黛瓦,极目远眺。他轻轻阖眼,似乎在听远方的林海呼啸,“......我小时候听家中人随口提过一种说法,这片竹林,实际上是为了遮掩一处别苑而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