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当日落日时分,谢召一行人被几个守城的守军带着进了城。
与城外截然相反,广陵城内一片安宁。
天色暗沉,风急天低。而广陵城的城楼街角,在屋檐处居然挂上灯笼。楼台街道,四处皆是大红织锦,似金红云霞,丹朱若素,挂了满城红妆。
四处彰显喜庆,仿佛一场太平年代的盛世婚礼拉开帷幕。
谢召抬头四处望了望,脚步落后了几步,被身后身披冷甲的官兵推了一把,喝道:“看什么看,快走!”
她身边的时湛听见了,皱了皱眉头,不动神色走到了谢召身边,刚好挡在了她和那几个手持刀戟的守卫之间。
时湛低声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谢召小声说:“没有人。”
没有人。
自从大魏开国以来,盛京取消宵禁,各个城池也相继效仿。然而,眼下天色刚刚擦黑,这城中商铺已大多关门谢客,街道上行人寥寥,均是步履匆忙,看起来忙着回家。
见到他们一行人,行人更是神色各异,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纷纷躲开。
整座城池寂静无声,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之下的满城红绸就显得分为瘆人。
覆雨——新娘子本人。由三个守卫看护着走在最前,和谢、时二人分隔开来。她脚步发抖,在几个官兵的推搡之下险些站立不稳。
“快点走!”官兵恶狠狠地瞥了她一眼,“磨蹭什么呢,是手脚断了么?”
官兵比覆雨整整高出一个头,胡子拉碴,粗声粗气。覆雨瑟缩了一下,几度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的目光和谢召遥遥碰上,谢召立刻会意。
谢召抿了抿嘴,忽的停住脚步。
时湛见她不走,也在她身边站定,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
谢召身后的兵士见状,眉头倒竖,手中长枪一横就要指向谢召,怒道:“干嘛呢,诚心捣乱不成!”
刀光冷刃之下,谢召环顾一周,神色如常。
“你们家城主,也是这般的土匪做派不成?”她冷声问。
几个兵士怔愣一瞬,随即脸色慢慢变了,涨成了猪肝色。
时湛在一旁轻笑出声。
谢召方才那番话并不是胡扯的。
因为好巧不巧,广陵城主商誉就是土匪出生,坐上家主之位纯属意外,能成为广陵这富庶之地的主人大概是走了三辈子的好运。
现任城主其实并非前任城主的亲生儿子,而是个不知多少代的远亲侄子。
老城主贪财又好色,夫人太太娶了不知多少房,但大抵是命中注定,老城主一共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唯独没有儿子。
这十几个娇艳的女儿该如何嫁出去都是件头痛的事,更何况老城主并未给这些女儿们开蒙讲书,年轻的女孩子成日无所事事,再加上后宅妇人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小事层出不穷,宅子里每日鸡犬不宁。
而现任城主商誉,父母早亡,是个不折不扣土匪窝里长大的野孩子,十多岁时老城主碍于面子将他接到府上,随便给了不知哪个女儿做侍从。
而商誉性子圆滑,溜须拍马的事手到擒来,很快哄得老城主飘飘然,将他收为自己的义子。
但是成了城主府上的少爷,从前做过土匪的经历却是抹不去的。
因此商誉直至今日都极为忌讳别人提起他的出生,府上仆从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犯了老爷的忌讳,没想到这小姑娘就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几个兵士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嗤笑一声:“看在你们护送少夫人进城,又自愿帮老爷做事的份上,哥几个对你好声好气,小丫头还得寸进尺了!”
他话还没说完,时湛轻飘飘地撩起了眼皮,问:“她说错了?”
刚才的兵士被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他身边另一个兵士忍不下去了,喝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谁给你们的胆子!”
话音未落,几人手中长枪一齐向前,直指谢召和时湛二人!
谢召冷笑一声:“就等着呢。”
她在那个瞬间垂下眼,手指就要去摸藏在怀中的明黄色符纸,夹在指尖,就要往那几人面门上甩去——
谁知就是这刹那的功夫,谢召只见眼前一晃,接着“哎呦”一声,长枪脱手声传来,乱七八糟响成一片,“咣当”落地。
她定睛一看,几人摔倒在地,每个人鼻梁正中贴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符纸,哼唧着撞作一团。
场面分外滑稽。
而谢召手上的符纸还好好地夹在两指之间。
谢召:“?”
她转向时湛,对方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谢召忽然有一瞬的走神——
离开徽州之后,时湛也不曾穿着锦衣玉服,而是同谢召、覆雨一样作平民打扮。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谢召倒也发现了,这人穿什么都能穿出一股子说不出的矜贵感,但却又没一点儿王孙贵族的架子,时刻都有种闲庭信步的逍遥感。
若是天下太平也罢,可战争硝烟未散,更何况他还是亲身经历过盛京城惨案的。
这人也太奇怪了。
谢召觉得有点稀奇。
然而只是一瞬,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这些符纸,难道是时湛贴的么?!
她本以为自己应该动作应该算是很快了,没想到......
时湛感到谢召打量着自己的目光瞬间变得有点复杂,轻笑一声,冲着她摊开了空无一物的双手,接着指了指地上摔作一团的几人。
那几个面门上被贴了符纸的人挣扎着想去撕脸上的符,却发觉怎么也撕不下来,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纷纷跪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求饶起来。
时湛往前走了几步,慢吞吞地开口了:“我和谢姑娘虽会些雕虫小技,可假扮你家少爷这桩事,可是与鬼神打交道的大事。若不是谢姑娘与新娘感情深厚,不愿新娘冒险,谁愿意冒这丢命的险呐?”
“还有你家少爷,”时湛说起商林晚,不知为何有点好笑,“都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