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片。”刺青女握住名片长端的中间,递到周存的面前,“有合作可以找我。”
周存伸手正要接过,却被人闪身躲了。
“就这么看吧,我这名片没几张了。”
他扫了一眼,平平无奇的名片设计,写着一横排的阳光殡仪馆。
内容也就是老掉牙的几句“给你的亲人最后的宽慰”之类。
只是特殊的是,她在上面写了工作总结。
“帮助千余逝者修复,让他们体面的离开。”
周存被这幽默笑到了。
“噢噢,不对,这是我的名字。”刺青女缩回手翻转了俩下确定内容,又重新举在周存的面前。
姓名面比背面好不到那里去,还涂写着一串串电话号码,连她的名字也被压过了。
赵兴迪。
周存从红蓝墨水的缝隙中辨清行楷加粗的姓名。
“周姐,要谈合作你应该直接找院长。”周存没打算赶这趟浑水,“都是老人家属选择的,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赵兴迪弹一下烟灰,又摸出一个烟盒,用大拇指撬开:“来一根。”
“我得回院里了。”周存推拒,错身就要走。
赵兴迪笑了一声,又说:“我公公就是在你们养老院吧?张财格。”
张财格,王福明的室友。
“嗯。”周存在医院见过两人现身,公事公办道,“家属想要来院里考察情况随时欢迎,等级消毒就可以进去了。”
“那我留个电话吧,公公有想买的东西,我探看的时候就能带着过来。”赵兴迪挑眉,收回烟盒,重新放进兜里。
周存依旧不为所动。
养老院的规矩多,和殡仪馆合作其中一条禁忌。
谁又知道,有人为了利益分成,会不会做出极端行为。
“分你三个点。”赵兴迪食指和拇指捏住烟头,比出三的数字,“你很缺钱吧?小孩病了,老人也傻了。”
“你说他是你公公?”周存不答反问。
“是,怎么?”赵兴迪笑了两声,道,“他肯定是我烧,这用不着你帮忙。”
“我看亲属栏,只写了儿子儿媳的名字,没有你。”周存不太愿意被别人解剖开,以退为进反是问出。
“丧偶,老早就死了。”赵兴迪语气比说起男孩时候还要冷淡,“赔了几十万,买了套房,住着还行。”
周存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我……抱歉。”
“没事,他死了我也不伤心。”赵兴迪反倒是成为安慰周存的那个。
周存沉默片刻,没了聊下去的打算,侧身要走,蛋糕绳子却被赵兴迪拉住。
“你很没有当爸的经验。”赵兴迪指了指蛋糕的品牌图标,“这家蛋糕店用的都是植物奶油,植物奶油知道吗?我加了几个医院群,不止一次在说小孩吃了不好。”
前因后果阐述清楚,周存站在原地没说话。
他只管蛋糕装饰的裱花华丽,满足薇薇的审美,的确在这方面并没有注意到。
可他也不会就此放宽立场,直接用职业在这对错上表明决策:“我是护士。”
赵兴迪笑着松开蛋糕绳,摊开手道:“既然是护士,那你应该清楚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这没由头的一句话让周存反问:“刚才……”
而话刚出口,周存就意识到了她指的是什么。
果然——
“四岁小男孩,淋巴瘤扩散,没挺过去。昨儿还在说幼儿园端午要比赛了,想得第一,贴个小红花。谁知道今儿人就没了。”
“小男孩就一愿望,梳个油头,穿身小西装。”赵兴迪把烟掐灭在垃圾筒上,“没有头发,一直盖着一个头发,用发胶给支起来。”
“老人烧得多点,小孩也不少,住进医院就像你瞧见的那样,裹着出来了。可怜,看着这些小孩都可怜。”
赵兴迪的话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死亡于她而言,也是一桩生意。
她重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按动打火机,没活了,晃了两下,再点,燃了。
周存可以快步离开,却还是站在原地听完了男孩的一生。
短短四年,他的一生。
“给我一根。”他伸出手。
赵兴迪乐了,把烟盒和打火机都塞给了周存。
她问:“你家小孩病情怎么样,蛋糕怎么不送过去?”
“我只能在院长面前提一嘴,成不成我不管。”周存吸了一口烟,橘子味的,“我也不要你的钱。”
“不要,你做什么?”赵兴迪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存,“你这么说,我是分文不会给你的。”
“送朵花吧,给你今年的小客户们,送朵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