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他说类似的话了。
去年冴哥回来一次,两人间似乎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兄弟争吵。自那以后,凛便像是与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较上了劲。
如果说原先他一天中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花了在足球上,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空闲留给了其他,包括吃饭,睡觉,这些人类赖以生存的行为仿佛只要达到最低限度即可。
与之相反的是,他更加沉迷各种恐怖惊悚的电影。
我曾借用过他的电脑,偶然间不知道点开了哪个文件夹,里面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光是看着封面就令人心生不适,连名字都充满猎奇要素的电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
尽管他在家人面前遮掩得很好,可我还是在某天半夜醒来喝水时,从我们相对的房间窗帘缝中,发现了时而闪烁不停的光线以及似乎是影片角色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刺耳惊叫。
我试着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凛不愿说。他似乎将那天的记忆封存于匣,直到达成某个不为人知的目标前,绝不愿意提前打开它。我又发消息给远在西班牙的冴哥,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声平淡的“知道了”。
于是我意识到,这场旷日持久的兄弟吵架并不是我能插手的。作为局外人的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做。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可我也不想凛因为这件事而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几乎是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在潜移默化中一点点地改变,然而没有人能告诉他。
他与这世界的联系本就单薄,除了冴哥与家人,和自认会被他勉强算作朋友的我以外,便再也没有更多可以陪伴他的存在了。
我本以为他的这个“拒绝别人进入”的毛病会在和冴哥一道踢足球后得到改善,毕竟不论对谁来说,足球都是最出名的团队运动。可直到后来我去看了他的比赛才发现,对糸师凛来说,足球是只需要自己,糸师冴,与球,三项要素就能满足的梦想。
吃饭是为了踢球,睡觉是为了踢球,练瑜伽也是为了踢球。生活中其他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足球”这个核心而转。
这个发现令我格外悲哀。心心念念为之追逐的梦想,为什么实现的过程却如此孤单?
我不忍再看下去那条望不见终点的求道之路带给他的寂寞。那之后,我开始数着凛少有的不用训练的休息日,拉着人在外到处乱跑。我带着他品尝京都古老街巷里的汤豆腐,去看春日盛大灿烂的花树,回到东京,我又与他约定一同去参观艺术展,看远渡重洋而来的外国珍品。
我知道凛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没有拒绝我的邀请,像我不知道他究竟打算什么时候,通过何种途径与冴哥和好一样。
凛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想法,于是我也很少去猜,而是用另一种更为粗暴,却十分有效的方式去找寻答案。
我搜罗五花八门的选择,然后逐一尝试。哪怕错了也没关系,我想凛从未注意到过我的这点小心思,他的眼睛总是注视着我看不到的地方,他不会在意的。
若是,若是万分之一的侥幸发生了,凛能喜欢上其中一个,我就心满意足了,仿佛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似埋于雪中的黑色的树木灵魂,只需一点细小的火花,便能在未来的某天熊熊燃烧,烧出炽热的红。这样便足够了。
许久的沉默中,凛蹲着身子垂下眼,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埋头舔舐牛奶的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他忽然说道,“我知道。”
他指什么?是我先前提到的观点,还是我没能说出口的更深的遗憾?
我不愿细想,于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想收养它。”我在他一旁蹲下身,任凭睡裙下摆垂落地面,染上尘土。至少现在比起它,我有更重要的事,“你觉得叫它什么名字好?”
“你想让我来取?”
“嗯。”我点点头,“有什么想法吗?”
他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舒佩特。”
“Choupette?甜心?”我重复了一遍,顿了顿,“……不像是你会取的名字啊。而且你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上个月陪你逛街时在展览板上看到的。”
凛没有看我,屈着手指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小小的猫咪舒服得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声。
“啊……”我想起了他那天的确在店里的某块泡沫牌子前驻足良久,“我还以为你单纯在发呆呢。”
他冷哼了声,“那种地方怎么可能静得下心。”
我支着下巴赞同了他的意见,“说的也是。不过光看它现在这个脏兮兮的样子,总感觉很难叫得出口。”
仿佛理解了我坏心眼的笑话,小猫抬起头,朝我歪了歪脑袋。现在它倒不再是与我刚见面时紧张凶狠的样子了。
……就这么喜欢凛吗?我忍不住有些想笑。
“想做的话自然做得到。”他忽然扭头看我,“舒佩特。”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我一时竟分辨不清他到底在叫谁。
我下意识想问,又觉得万一答案如预期一样简单,纯粹是我自作多情的话,那我该作何反应?于是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一惊一乍的反应,凛又把头转了回去,说道,“下周展览的票你还没买?”
“没有,怎么了?”
“那天我临时有场比赛。”
“……这样啊。”我有些泄气,“那就算了吧。”
升上高中后,凛的空闲时间变得越发少。或许我不该因自己的一个念头,就占用掉他难得的休息机会,连现在也是。
想到这,我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泥,可惜不管怎么做都拍不干净,星星点点的黄色牢牢印在白色的细纱上,留下难看的污痕。对他来说,我做的事是不是也是如此多此一举?
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回去睡了。晚安。”
然而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忽然问我,“要放烟花吗?”
这还是凛第一次对我提出要求,还是足球之外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