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瑾沉声开口:“孟宴臣,注意你的语气,有这么和妈妈说话的吗?”
孟宴臣平复呼吸,偏头竭力维持着已然要崩溃的理智。
他好不容易才和漫佳走到今天,前脚因为妹妹的事差点闹矛盾,紧接着又因为同居要面临家庭的责难。
孟宴臣不敢想象,以后这一辈子他们还要因为类似这样的小事面对多少困难?
他都没有自信会能次次全身而退,那漫佳呢?她还会要他吗?
一想到问题的答案还有“不”的可能性,各种极端且败坏的思绪便充盈着他的大脑,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又混乱又冷静。
“宴臣,”付闻樱没计较他的顶状,好声好气替自己解释:“我想问的是于家那边知不知道?你和佳佳情况不一样,也要考虑人家是怎么想的。”
不提佳佳还好,一提她,孟宴臣觉得身体里那股疯劲就上来了,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冷嘲:“于家和咱们家不一样,人家父母开明多了。”
话里讽刺的是谁不言而喻,付闻樱浑身一僵,眼眶登时就有些红。
许沁和父亲皆是怔住,不敢相信刚刚那话是从他嘴中出来的。
“你说什么呢?!”孟怀瑾向来温润稳重的脸上出现了怒意,他狠狠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呵斥,“快给你妈妈道歉。”
孟宴臣望着对面母亲黯淡无光的脸庞,心中已有悔意。
可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伤害已成实质。
他视线看向孟沁,此刻妹妹正小心地盯着碗,试图隐藏自己的存在而让大家忘记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罪魁祸首,其心可诛。
孟宴臣盯着她,冷笑:“孟沁,你满意了?”
他气到极致时,说出去的话分外清晰:“把这个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孟沁焦躁不安地扭着手,不肯接话。
她的逃避被孟宴臣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荒谬可笑。
孟宴臣愠怒更甚,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失去冷静地质问她:“怎么,你的自由是自由,我的就不是了?”
三人众震惊抬头望向他,孟宴臣压在心底多年的隐忍终于被撬开一角,心底快意更深。
“你自己觉得,逃离了这个家就会获得幸福。那为什么当我也做出同样的事时,你就不满意了呢?”
他青筋暴起,揭开妹妹虚伪的面孔,“看见我过得开心你心里不痛快是吧?就因为我没有像你一样把这个家搞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吗?!”
许沁呆呆的看着他,眼中渐生恐惧。
她小声辩解:“没有的哥,你想错了——”
“你那么不甘心那就让宋焰多给你点幸福啊,”孟宴臣不做理会,强硬地打断,“他做不到是他的问题,你利用漫佳干什么?”
拿她作为你的挡箭牌,你到底居心何意?
许沁完全承受不住哥哥连环的质问与指责,低声抽噎了起来。
一旁的付闻樱也被他那些逃离家庭获得自由的言论伤到,仰头强忍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滴。
家中唯二的女性都被儿子的讽刺伤了心,孟怀瑾只觉得血液争先恐后地往脑门上涌,也管不上平日的父慈子孝了。
“孟!宴!臣!”他勃然大怒,随手拿起筷子就朝儿子脸上摔,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孟宴臣没有躲,任由筷子飞一般地砸过来,崩的他脸上还有几滴油印。
“给我道歉!”
父亲冷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孟宴臣却没有理会。
他望向餐桌上神色各异的三人,歪头无力地笑了。
这个家到底还是四分五裂了。
这么多年来,维持在表面摇摇欲坠的和谐,终于有一天因为他的不愿配合而被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知好歹的妹妹、严苛有加的母亲、无能为力的父亲。
和…软弱压抑的自己。
软弱,孟宴臣在心中品着这两个字,眼中泪意渐显。
在遇见漫佳之前,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可以变得为人圆滑、无欲无求,哪里需要就哪里顶上,便可以守护住这个世界上他认为最重要的存在——家人。
可他的委曲求全万般无奈换来的是什么呢?
妹妹的背叛与抛弃、妈妈的责难与质问、爸爸的缺席与漠然。
一步一步逼他走向更黑暗的地方。
只是老天有眼,让他在沿途中忽遇一人,侥幸重获天光,从此他便有了更重要的东西去守候。
“妈妈,”孟宴臣忽然开口,已然有泪坠落,“这么多年,我向来对您惟命是从。可是我过得并不开心。”
“在您纠结我和漫佳同居这种小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没有她,我今天可能没法站在这儿了。”
“宴臣!”付闻樱颤声阻止他,孟宴臣却不去理会。
“爸爸,”他偏头看向父亲,忽略他眼中懊悔的神情,“您也知道我接手出版业务的动机。”
“如果有一天我决定接手集团了,不是因为谁说服了我,而是因为我想变得强大。”
“强大到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让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包括我自己。”
孟怀瑾揣摩着他话中的意思,沉默不语。
“孟沁,”孟宴臣话里寒意显露,“你都结婚了,有事情不去找你老公,总习惯来找我。”
“你让我替你解决麻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漫佳也会在意?我们一起长大那么多年,她要有多大度才会不和我产生隔阂?”
许沁低头,肩膀轻耸。
半响,她停止啜泣,一时间偌大的孟家落针可闻。
埋在心里的话终于找到机会脱口而出,孟宴臣索性觉得痛快了一点。
可是他所带来的伤痛已无法掩盖,他自觉有愧,无颜在这个家继续呆下去。
他拿起外套,走向外面。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深深地朝里面鞠了一躬。
“宴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