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大夫眉头紧锁,墨笔在方子上涂涂改改修了几笔,递给小童道:“去禀报司大人,就说明姑娘受凉急热,需得再借库房药材。”
小童拿着药方看得胆战心惊,上面添得几个药材虽不如艾藤草那般珍贵,但也是市坊里难寻的千金良药,加起来不比艾藤草廉价到哪去。
小童有些不情愿。他怕司大人发火。
婆子从他手里拿过方子:“我去向司大人说吧。”
一路来到乌螣堂。
司羡元看着药材单子,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个玉扳指。
片刻,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明姑娘要用?”
婆子垂首应是。
司羡元兀自笑了一声。
他是个有病的人,所以正好上面需要的药材府里都有。可他月月发病年年发病尚未用这么多珍奇无价的药材,这才几天就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给用了去。
不谈一条命,她就是再多一条命,都抵不上这些药材的价值贵重。
空气持续沉默。
婆子额角隐隐滴下冷汗。
司羡元唇边慢慢勾起笑意,随手把药材单子丢出去,语气平静到让人悚然:
“本官府里不养别人家的花瓶废物。药材若有浪费,她滚,你也滚。”
“是。”
婆子退出乌螣堂,长长舒了口气。
小厮去库房拿了药材交给小童,他忙去煎药。
一个时辰后,药汤熬好,共三日九例,分次让明窈喝下去。
明窈受了寒,再次陷入昏睡不醒。
偶尔会清醒一会,但吃不下任何东西,趴在床榻边难受地吐个不停,面色苍白。
婆子端了个盆以及湿帕子过来,方便明窈呕吐。
以明窈的体质,本该再躺上个七八日。
但司府的药材千金难买,效果也好。在明窈缠绵病榻的第四日的清晨,她缓缓睁开眼睛。
婆子立刻唤来沈大夫。
沈大夫把脉之后终于点头:“明姑娘福大命大,算是过了这次危机。”
婆子松口气:“老天保佑。”
沈大夫细细祝福了几句,对明窈说近日的汤药还要继续吃,留了几枚药泥丸子后便离开。
婆子看明窈嘴唇有些干裂,给她喂了温水。
“明姑娘感觉好些了?”
明窈头脑还有些懵,晕倒后她意识全无,这会才终于从他们交谈中,连蒙带猜地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婆婆……”她挣扎着要起来道谢。
婆子摆手道:“老妇是做下人的,姑娘不必多谢。明日是红气吉祥日,姑娘定要在府里过的,我能帮到姑娘也是好的。”
……明日?
明窈眸中露出几分茫然,但没追问,只道:“不知道幺幺怎么称呼你。”
婆子道:“姑娘唤一声姜婆婆就行。”
明窈道:“姜阿婆。”
姜婆婆还有洒扫活计,待了一会便走了,留了个汤婆子给明窈暖手。
明窈想着方才的“明日”,撑着身子从榻上下来,慢慢挪到墙壁前,抬头看向黄历。
黄历标出了重点节时,距离明府被抄家已经过去半月余了。
明窈目光往后挪,停住,定格。
明日,是岁除。
即民间所说的除夕。
明窈仰着小脸,神思微微恍惚。
居然已至年末的最后两日了。
她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跟不熟悉的人过新年。
过年,府邸众人要团聚共宴。
她要与那位司大人一同用膳了。
在明窈心里,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一起用膳,互相可以夹菜、玩闹。
但若是换成司大人……明窈急忙摇了摇头,她想象不出那个场面。
哪怕到现在,她与那位司大人都接触寥寥,他真的好神秘,明窈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人低首俯视她的眼神。
那是一双眼型极为漂亮的眼睛,略狭长,弧度优美,眼尾微微上挑。眼瞳颜色偏冷,是浅浅的珀褐色,眼底了无笑意。
他当时就那样瞥向她几眼。情绪好像很深,却又一片空白。
像一只……慵懒的,高高在上的,凉薄寡淡的狐狸。
一个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神秘的人。
司大人……真的会留下她吗?
明窈忽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