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羡元看着她,道:“沐浴?”
明窈嗯了一声。
司羡元:“这便是你所讲要事?”
明窈认真地点了点头,又略带殷殷道:“麻烦您了,谢谢。”
司羡元端详着她。
他见过很鬼精的小孩,心本险恶,她若是同那些小恶童一般,此番在故意耍他玩……
念头闪过,他眼尾压下来,杀意顿起。
他掀开眼皮,打量着她,最后落在她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睛上。
这个小孩倒是……像个傻的。
她似乎当真觉得这是件“大事”,提出这个有些难为情的诉求,恳请府邸主人的同意。
司羡元眸里起了几分兴致。
小姑娘个子矮矮的,很瘦,孱弱,小花骨朵儿似的站在这儿,身高只略略到他腰脐上方一点。
看起来颇有些狼狈,却也精致玲珑,身段纤细柔软,清绵绵的。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眼神很澄明坦然。
明窈对外界事物有种孩童的钝感,但对视线很敏感。
此人毫无善悯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发冷。
她手指抓了抓裙角,莫名不安。
司羡元道:“你发烧如何了?”
“好些了,谢谢大人关心。”明窈复述着沈郎中的话,“高烧已度最危之时,余有无力、呕吐之症。若高烧不反复,吃药调养即可慢慢好转。”
她不知晓这些话语是沈大夫怕她忧心而说出的安慰之话。
更不知晓自己的身子已经非常亏空,没有常年累月的温药调养根本无法痊愈。
司羡元看了眼她的面色,道:“找个婆子带你去浴房。以后此种小事直接禀报管事。”
明窈说好。
旁边走出来一个仆从,正要带走明窈,司羡元又喊了她,垂眸看她细细白白的手指,说:“抹点冻疮膏。”
明窈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有一些地方已经红肿了。
司羡元收了目光,淡淡道:“别给冻伤了。”
等他走了,明窈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好。
仆从给明窈带路。
偏房不远处有个多人共浴的浴房,现在没有人,能给明窈使用。
来帮明窈的是府邸的洒扫婆子。婆子是个老实人,看明窈太孱弱,便替她备好沐浴用具,又问明窈要不要伺候。
明窈不太会照顾自己,但她不想麻烦婆婆,于是摇了摇头。
婆子帮忙把热水倒进浴桶里,阖上门道:
“老妇就在近处洒扫,明姑娘若有事可以大声唤我。”
等门关上,明窈走到浴桶旁边,慢慢把衣裳褪去。
她外面穿着原来的鹅黄色小袄裳,但里面穿了之前翻找到的下人粗衣替换。最后褪去藕粉色小肚兜,摘掉脖颈的木头坠,感到冬日冷寒,赶忙赤脚轻轻在浴桶水面踩了踩。
水温舒适,明窈慢慢进入热水里,趴着浴桶边沿,任由水面没过肩颈。
她皮肤常年不晒日,如同嫩豆糕一般,脚趾白皙圆润,被热水一熏,变成诱人可爱的粉色。
待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明窈拿起皂荚,学着姨娘和婢女曾经照料自己的那样在身上笨拙地涂抹。
婆子在门外看到她自己会沐浴才收回视线,轻脚离开。
思及方才看到的下人粗衣,她叹噫一声,打算回自己住处给明窈拿一套衣裳来。之前她孙女在这里落了一套粗布冬棉衣,穿着有点小了,给蒲管事捡来的这位小姑娘穿正合适。
到底是流落孤女,能救活一命都算司府的天大恩赐,闺阁生活方面怎能做到处处细致照顾。
浴房内,明窈洗去身上的泡沫,冻得哆嗦踏出浴桶,用力倒出浴水后把旁边桶里热水倒进去。
凛冬的天气,她忍不住打了数个喷嚏,赶忙重新泡进热水里。
大抵是晾了一会,原先烫热的水现在有些凉了。
明窈感觉鼻子有些塞,捂住口鼻咳了两声,加快动作把身上残留的皂荚沫清洗干净。
不消片刻,不妙的预感被证实。
明窈愈发感到头脑发昏、手脚无力,身上忽冷忽热的。
她隐隐猜到烧又复起了,疾而快。
明窈试探性地唤了句婆婆,无人应,她加大嗓音又喊了一遍,但嘴唇发干,嗓子快要出不了声。明窈放弃呼喊,吃力地扶着浴桶擦了擦身体,戴上木头颈坠,胡乱抓来衣裳往身上套。
终于披上小袄裳,她却不敢耽搁,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尚未抓住门把手,眼前昏黑一片,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隐隐砰的一声,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婆子刚拿了袄子过来,感觉不对,疾步走过去推开门。
屋内地面湿漉漉的,小姑娘墨发披散一地,衣裳凌乱地扣着,精致孱弱的面颊一片酡红,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婆子心里咯噔一声,忙大喊道:
“不好了!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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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里,沈大夫急急赶来。
婆子终于略松口气,三两句交代了事情始末。沈大夫来到床榻边为明窈把脉,片刻后又换她另一只手,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下来。
婆子道:“如何了,沈大夫?”
“不好。极不好。”沈大夫命小童去抓药,语气不好,“她高烧方褪,身子骨亏空虚弱得紧,沾水极易受凉,现在体内高热不止。为何无人伺候?”
婆子手里还拿着花色尚新的袄衣,看着榻上玻璃一般脆弱的人儿昏迷不醒,愧道:“是我失责,回屋去给她取换洗衣裳,未能及时赶回来。”
小童拿了药匣回来,里面是沈大夫自制的药泥丸子,数量不多,药效不如煎药更有针对性,但要更快。
小童取出两颗清热药丸,试了数次才成功喂明窈服下,后面再喂温水就见水从她嘴角流出,喂不进去了。
沈大夫写了个药方,问:“上次艾藤草可有剩余?”
小童:“只剩零星碎渣,不可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