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东西又塞还给逢昕,顺便将她扶起来。
逢昕跪得久了些,一时还站不稳,边打趔趄边闷声闷气地解释着:“夏姐姐,可折磨人了……咱们夫人怀着身子,老吃不进东西,我不得好好研究研究嘛……”
半夏听罢,挥挥手:“这有什么难的?夫人不喜辛辣、不喜甜腻,更不喜酸、不喜苦……”
逢昕扳着手指头,目瞪口呆,表情难看,带了哭腔:“啊?!世间一共五味,夫人竟然没有一味爱的么!这、这可叫我怎么弄啊?!夏姐姐,救命呀……”
半夏拍拍逢昕的脑袋瓜,笑道:“单拎出任何一味,夫人的确不爱。但若混起其中两三味,混得好了,夫人不就爱了?来,我教你几招啊……”她凑过去,逢昕则听话地将耳朵贴靠上来,两个女子细声细气地说着,不时从年轻的唇间漏出几分笑语……
夜色清淡。
平陆像往常一样检查马府门前点起的一对夜灯笼,却隐隐感到异常。心下正疑着,一只细瘦身影便从镇门兽一侧闪出,随着影子同时显出的是一对极为细薄的铁刃,打着疾厉的飞旋,向阶前男子直簌簌地刺去!
平陆稍稍侧了面颊,只一瞬的功夫,第二片铁刃被他稳稳定于两指之间,双指夹住的铁刃带着女子香。而第一片铁刃并未随着他闪避的动作改换路径,“唰”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檐底一只灯笼的挂带。灯笼“哗”的一下,正巧坠在平陆怀里。男人低吟一句:“阿宁,多日不见,出手迅疾了许多。”
款冬笑吟吟地背着手,从阴影里走出。沐在轻薄的月光下,不觉便柔了三分。
阿宁。只有平陆会这么唤她。
冬日最宁。年少之时二人间的一句笑语,平陆便为她起了这个小名。后来叫着顺口,又是个吉祥的寓意,便也不改了。
也只有两个人共在一处的时候,平陆才会这么唤她。
“知道我要来?”款冬眼底晶亮。
男人回答:“若知道是你,就不会接下这东西了。”说着弯腰拾起地上的铁刃,统共一双,都递了给她。
款冬轻声说:“不接么?小心哪天被伤到……”
平陆的眼光却突然变得温润,借着月,不禁多看了女子几眼,那张几乎从不流露任何心绪的脸上竟显了一丝笑容。
“家主等在暖阁。”平陆叮咛着:“去吧。”
款冬抬脚迈进这座无比熟悉的府邸,路过他身侧的一瞬间放慢了步子,她轻轻握住平陆的腕甲,问道:“你最近……还好吗?”女子的脸色微微泛红,不知怎的,就连语气也变得格外小心。
闻言,惯如止水的男人心底轻动。他站在原处,任她捏握着属于自己身体的这一部分——男性暗从的腕甲与身体可堪合一,是他们最隐秘的部分,其间装载着最为趁手的暗物。专事暗器的暗从出手时利落且凶狠,没人看得清那些可致伤残甚至死亡的玩意是从何处而来。而任何一个想要窥看此间究竟的外人都会被划为禁区。即使是在暗从内部,也没有人能够全然地了解同他并肩作战的人最得心应手的暗器,更不会有人好奇于此。
款冬似乎在等一个令她足够安心的回答。
平陆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这样一来,二人的手指得以短暂地交绕一处,他说:“嗯,一切都好。”
女子低头微笑,手间用了些轻微的力道,似欲借此动作,聊表痴缠。倏尔,她松了手,疾步走进马府。
成都郊外。风起平地,卷起轻微的黄尘。
年轻面庞的男孩手间只持一柄短剑,正静默地立于此地,等待辞别。
姝妍下了马车,缓缓走来,从袖间拿出一条丝织缎带递给他。男孩恭敬接过,触到那东西质地滑凉如水。
“不得已时,可将此物托回。”夫人叮嘱一句。
“谨遵夫人命。”
姝妍走近了些,再次打量着他的五官,眼光周全而谨细。
“阿苍,这张脸面,还习惯么?”
“回夫人:镜中看过几日,很快就习惯了。”年轻人折腰回答。
“瓴苍,你受累了。”姝妍轻声道:“换容之法,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欲另择他人,但你曾亲至洛阳,对彼处熟悉,是最佳人选。可你毕竟在那里露过脸面,有此行动,还是谨防万一。”
瓴苍面色极为宽和,一直静静地听着夫人的话,之后才说:“所幸祂荣大哥下刀的手法极为精湛,而且家中独门之药应有尽有,所以没留痕迹。夫人一定不要挂怀。”他俯首作揖,宽慰道。
“好。”姝妍从袖间再次拿出一个小包:“半夏听说你要走,连着两个晚上没睡,磨了些丹砂,托我转交与你。”
瓴苍腼腆笑道:“多谢半夏姐姐惦记了。”
“洛阳风紧,多多添衣。来日若画起美人图,别忘了成都。”最后一句叮咛过后,姝妍硬了硬语调,不再往下说。
瓴苍的眼中泛起泪光。年轻的心灵但凡在面对生别离的时候,总会让心性里最易触动的那部分占尽上风。
“夫人和家主也当珍重。”瓴苍利索地抹了眼角泪花,郑重道:“瓴苍此去,不辱主命。”
姝妍眨眨眼:“嗯,去吧。”
“阿昭,有心在此赏月,无心回我的信么?”男人缓带轻裘,大步跨入府门。月色铺洒石阶,教他逐一踏过,衬出个豁达风貌、雅丽仪表。
虽听到此语,站于廊下的男人却出乎意料地既没有接话,亦没有动作。
“耍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嗯?”男人将一只手轻松随意地搭在身旁人的肩上:“我不远千里回朝述职,可不是为了成天看到亲弟弟闷着怪气!”
司马昭抿抿嘴巴,故作轻松道:“阿兄,没什么……”
“得了吧。”男人用另一只手轻捶弟弟的心口,挑起眉尖,不禁挪揄他道:“我可是你亲大哥。从三岁开始就带着你拉屎撒尿了……你若是有心思,能瞒得过我?”
司马昭稍显叛逆地推开了哥哥的胳膊。
被他推开臂膀的男子现年二十有四,年纪虽轻,却早早地历练出了一身沉雅的气度。六七年间,从中军到战场,从陇南到许昌,司马师逐渐成长为了众人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