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太久无甚气力,又好像是情之所至,“昨天千钧一发之时将我推开,自己去挡那一剑,却实在不太像你了。”
“不像我么……”他苦笑,“我只是没被推到悬崖边上,要是到那个份上,什么疯的狂的,便也就做了。”
她想起悬崖边上的司马昭和他那张冷酷而精美的脸庞,神色带笑,却含着浓重的杀意,一步一步把她逼向山巅,迫使她将那令人生怖的绝渊之底看个清明……
“但你要珍重。”姝妍突然转身,将不甚养眼的脸色对上他的,坚持道,“你一定要珍重——珍重身体,还有羽毛——尤其别去沾惹那些个疯人和疯事。”
“宽心。”姜维听得明白,半是顺承,半带真意,“只是阿念的心已替周翁疼过一次,可不敢再替为夫疼了。否则这病要如何快好?”说着便要起身,放她歇去,不想却从袖间“啪嚓”滑落一物,他便弯腰去捡。姝妍瞥眼看过——竟是一只女子的耳珰。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维,后者没跟她对上眼,只将那饰物掩回袖中。
“夫人务必好好歇息。”他宽解一句。说着边走。
“有哪个男人不爱侧袖添香的?”榻上人突然来了一句。
姜维一愣,不禁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于是反应过来,转身看她:“我便不爱。”他又摸出那耳坠子给她过目,好脾气道:“……大概哪个下人乱丢的,总之无关‘侧袖添香’那档子事。”
“看上去像是逢昕的。”姝妍说,“她是个低调的姑娘,首饰配色向来传统,大都点染月白、草灰一类的……这耳饰怎的让你拾到了?”
姜维心中猛地一沉。他立刻坐回榻前,将那半只耳珰拿在姝妍眼前,教她仔仔细细看过:“阿念,你能确定么?”
姝妍蹙眉不解,搞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严肃神态。但端详一番:她确实经常见到逢昕那姑娘在扫洒除尘或俯首听命的时候戴过。因她的首饰并不多,却还尤其偏爱这一对……
“……长命鸟。”姝妍拿它在指尖婆娑,“怎么染了血?另一只呢?”
姜维没有跟着回答,他的头脑异常冷静,开始飞速地厘清日前乱象的来龙去脉……
“呆子,另一只呐?”
半是娇嗔的语调才将他唤回当下。姜维爱怜地笑笑,拢过姝妍发着凉的手,好言好语地宽慰:“……另一只没拾到。”
“那这血是怎么回事?”姝妍有些暗暗地着急,只以为是他手腕又受了伤,便拉着要看。
“别担心,是血痕。瞧,已经固结了。”姜维当面解释,转念又问,“……为夫记得:叶氏好像没跟来汉中?”
姝妍点点头。二人皆感诧异。
“人在千里之外,耳珰却遗在此地?”姝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百思不得其解,难免自疑起来,“会不会是我看错了……她的确常用玄灰,但似乎不能认定一切玄灰调子的耳饰皆与她有关。也或许……她曾把这耳饰送给了玉绮?”
“……也许。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姜维的语气有些不放心,“只留了叶逢昕在府,可还有别人帮衬着?”
“原本要将半夏一并留着的。却不知为何,夏姐坚持要来汉中。我想家中又无甚它事,逢昕那姑娘在庖厨的,平日手脚利索,又不爱惹是生非,就只留了她。”
听到半夏的名,姜维心中稍有龃龉,但碍于情景,便移开了话题:“便等问问樊禹了。只是他病了一阵,近日才好。”
樊禹没跟来,就像行军作战的队伍必得有粮车的保障一样,他几乎次次都留在后方。
“病了?”姝妍心中骤惊,“……可玉绮却一直好着。”
“什么?”
“夫君大约不了解:玉绮从前总是生病,隔去半月就要在后屋病一场,自打来了南郑,这姑娘身体舒爽得很,再未有疾——直到前些日子我们都染了病,可大疫当前,这是人人难免的……”
“如此……”他沉吟着。
“定要记得问问樊禹所得何病?病在哪月哪日?”姝妍急切起来,不禁又咳过几下。姜维为她拍打着后背,满目爱惜,不忍她有所思虑,于是不肯搭话。
“你可知我为何较真?”姝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她的手指与他交缠,却依旧不可自抑地避缩着,“……玉绮一直替你收拾书斋的。”
姜维目光里的繁杂转瞬即逝。暗昧的情绪从腹底缓缓攀升,教他的后颈莫名其妙地攀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冷冽。
乌漆漆的天色承载不起大殿正中扑面而来的明亮。蜀歌巴舞,早被认定为这一国最高统治者的偏嗜。费祎拾阶而上,根本不理睬“蹬蹬蹬”跑在身后的小宦——很明显,这后者并未料到原本禁足在府的费大人就“从天而降”似的,正了衣冠,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个儿面前,一言不发,直往汉宫而入!
小宦此夜当差,只道是明德大殿歌舞升平,于是懈怠,自然赶不及通报宦者总管。这下更觉摊上了麻烦事,也不顾体面了,只悬起颗颤抖的心,边追边劝阻健步如飞的费祎:“费大人,陛下正设宴款待吴大人呢!您这样闯进去,要是怪罪下来,小的我便麻烦了啊……”
费祎突然停住了脚步,乍然回首,向他甩去一个格外锋利的目光。后者本来就战战兢兢,此时愈发惊忧,本想与他拉扯,又不敢,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殿尾暗处走出一人。
赵统稳重地走向光亮处,对费祎行过晚辈的礼,借着月光,他不禁瞥眼看过费祎身后一襟汗的小宦,想费祎本该在府,这眼前事便大致明了。
“永昌亭侯,方听这人说:吴大人正在殿中?”费祎心中反感,面上仍带笑。
“是。”赵统垂眉作揖,“今日太后寿诞,陛下邀吴氏全族为长乐宫祝寿。”
“祝寿不一定为真,借机谈汉中却一定是真了。”费祎掸掸袖子,“既与吴氏族人相聚,赵侯爷为何在此?”
赵统面上忽而讪然,一时无话。
“哦哦,原是在下忘性大了——赵老将军原本是先帝的功臣。即使陛下未居东宫之时,也不将赵氏看作外人……”费祎自顾自地接话,看一眼赵统的脸,“然而,同为先帝功臣,同赖皇上爱信,在下却听闻赵、马二姓不知为何,竟闹得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