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微微一笑,拒绝了他大发慈悲伸出的手,自己站起来。
河水照常行进,刻着她爸名字的河灯终于挤进夹缝,追上前进的大部队。卫舒窈却没心思去看,她身边站着一个能解答她疑惑,但又让她不是很想开口询问的人。
徐争渡好像也不在意,而是耸耸肩,悠闲地盘腿坐下。
他看眼前的女孩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一脸纠结还不忘留意他的动向,突然失笑一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黑白无常让我来跟你说明情况,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卫舒窈觉得自己不能像白无常一样那么幼稚,于是她很给面子地坐下来,虽然样子有些别扭。
盘腿坐下的时候,病友注视着她。卫舒窈刚好撞上他的眼神,空寂而荒凉。不知为何,她觉得病友有点像一朵柔弱无助的小白花,在血红的花海里瑟瑟发抖。
于是徐争渡拢了拢被风吹开的斗篷后,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傻不愣登的女孩,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怜悯。徐争渡嘴角一抽搐,莫名想起他弟一直念叨的二哈家教。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咳,你快问吧。”他觉得他再不开口,她能给他编排完一出苦情戏。
“我叫卫舒窈。”卫舒窈揪掉一片草叶,伸出手。
迟疑了片刻,徐争渡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
“我叫,徐争渡。”他很久没有对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名字了,现在提起,感觉还有点陌生。
还有……徐争渡眼神复杂地看向两人一触即离的双手,感受到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消逝,莫名有些留恋。他太久没有和人相处了。这里的鬼避他如蛇蝎,为数不多凑上来的又心怀鬼胎,连他自己的体温也渐渐被这里同化,变得阴寒彻骨。
对面的卫舒窈果然被冷得一抖身子,看向他时,眼底的怜悯又多了几分。
徐争渡突然觉得有些牙疼。
卫舒窈没在意他怪异的表情,而是另有心事。她总觉得,这个起名风格,和这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样子,有点像一个人。再仔细想想,徐乘风从未提起过他有个哥哥,徐家似乎也没有过另一个“少爷”的生活痕迹……
“你昨天是不是撞到一个鬼了?”徐争渡突然开口,打断了卫舒窈的胡思乱想。
卫舒窈点点头,突然想起上次梦见恶鬼玉石俱焚般的表情,不由脸色大变:“难道我这样是因为他?”
”差不多。“徐争渡点点头,从斗篷里拿出白无常塞给他的事情经过,盯着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迹看了几秒,果断扔掉纸条,自己叙说:“因为你,成老鬼要被罚一百功德。他心里不满,把你的命灯打破了,又被罚了五百功德。”
“命灯?”
“就是你刚刚看见的那些灯。”徐争渡指指卫舒窈身后的幽冥河,“活人的魂魄寄居在命灯里,命灯被打破了,每次入睡后魂魄就会被牵进地府。如果不能尽早修补命灯,就会折损阳寿。”他尽力把孟婆笑眯眯说给他的话一句不落地转述给卫舒窈听。
“那我要怎么修灯?”卫舒窈似乎听懂了一点。
“修灯要三百功德,你攒够了再去找阎王就行。”
卫舒窈似懂非懂,思索几秒,突然发现不对:“既然是那个老鬼打破了我的灯,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付钱?”
这次,眼底流露出怜悯的成了徐争渡:“成老鬼他……全部家当也只有十功德。被罚款之后,还欠地府五百九十点功德。”
何必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卫舒窈突然有点同情成老鬼。她又看着对面的徐争渡,想来个病友相认:“说起来,我们还在同一个……”
“病房”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天边就突然传来阵阵男人的哭声。
仔细一听,似乎是她爸?
卫舒窈悚然,突然没有力气再开口。
随着哭声越来越大,她眼前的画面被极致扭曲。长河被揉碎成星点,火烧云糊成一团血块,而徐争渡的嘴角被极限拉扯,几乎歪到了耳边,邪魅狂狷无比。
卫舒窈不厚道地笑了。
她不知道,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