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重负。”
施特雷洛老师瞪大眼睛。“这孩子要扑街啊!”
“卡尔!”他太太嗔怪地喊道。她受不了东普鲁士方言。
父亲有些恼火。“你听见汉斯怎么讲话了吗?健康的当代年轻人应当……”
格哈德的注意力暂时从玩刀叉转入话题。他不经意地说:“我吃了好多棉花糖,还有棒棒糖,还有冰淇淋,还有威化饼,漂亮小姐还想给我买——”
“舍——恩!”汉斯徒劳地纠正,然后又陷入沉思。
“这样看来,从放学到回家的几个小时,你大概就不顾弟弟和考试,放纵自己跟那丫头疯玩吧。自我放纵,万恶之源!”父亲大惊小怪。
其实施特雷洛老师根本无需动用想象力,因为小格尔的汇报欲正在不断膨胀。“汉森和漂亮小姐接我放学,她说我好可爱,给我买糖。他们轧马路,去了书店,又去唱片店,小姐试听了一张唱片,说她找了好久。汉森说他也喜欢,他骗人。那首歌怪怪的,什么‘只有一个小时,你属于我;为了这一小时,我感谢你。’”可怕的格哈德带着颤音模仿原版。“爸比,你要是看见汉森就好了!他靠在柜台上听,侧过脸看漂亮小姐,那么好笑。就这样子,你们快看呀!”小男孩单手托腮看着妈妈,面孔扭曲起来。
汉斯还没有呆滞到这样都无法刺激。他拂袖而去。
“他到底是怎么了?”施特雷洛老师搁下刀叉,表情充分预告了学生们明天的听写分数。“这孩子脾气变坏了!”
“在十六岁男孩身上很正常。”母亲安详地评论。
“上周他就十七岁了。”父亲反驳。
格哈德搭腔了。“我知道汉森怎么回事。他结婚了。”
“什么!”大人一齐喊道。
“他就是结婚了,”他稳重地重复,“和漂亮小姐结婚了。”
施特雷洛老师纳闷,“证据,格尔,不要凭空臆断。”
“漂亮小姐管我叫‘咱们的小弟弟’,就好像她是我们家人一样。她当着汉森面这样叫的。”
父母相视一乐。“她是逗你的,格尔。”
“可她还叫汉森‘哥哥’。她说‘哥哥好厉害’。”
“真的吗?”施特雷洛太太略带忧虑。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去问汉森。她讲话和我们不一样,‘葛格’,她是这样说的。你们去问汉森啊,是不是‘葛格猴厉害’——”格尔竭力模仿维也纳口音。
“老天。”父亲一拍额头。“奥地利丫头!异教徒!不会还有别的吧!”
格哈德马上提供答案:“有,他们一直一直在说话!我们走到漂亮小姐家,她没有爸爸妈妈,就她自己住。本来她都要进去了,又问我们住哪。我告诉她就在莱辛中学对面。发现我们陪她绕路,她可高兴了,非要和我们走回来,又要买糖给我。他们真的结婚了对不对,爸爸?”
“奥地利人或许是挺荒唐,那姑娘也不会傻到和兜里只有三块钱的汉斯结婚,格尔。”
“那就是差不多结了婚。”格哈德坚持己见。
“好了,这些都不算什么,别再想汉斯结婚之类的荒唐事了。”母亲制止他。
“可是妈咪,还有呢!在学校门口,有个金头发军官冒出来,冲我们嚷嚷。”格哈德戏剧化的停下来。
“话不要说半截,孩子。”
“哦,他凶巴巴的,和爸爸上课一样——”
“格尔!”
“他说,‘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半天!’汉森马上叫他温克勒中尉。但是人家没理我们,拉起漂亮小姐走了。她到街角还回过头看我们,汉森一声不吭。我想是她家里人不让她和汉森结婚——”
“格尔!不要再提结婚了!”
格哈德的嘴巴服从了,但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观察到父母若有所思的神情,越发证实了推断。朝夕相处的汉森进入了婚姻世界,他成了和爸爸妈妈同样的大人,形象顿时变得陌生可敬。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做煎饼给自己吃,再也不会在睡前讲开滑翔机的故事了。格哈德感觉就像失去了一位兄长。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得到了一位姐姐?
格哈德没料到,两堵墙之外的汉斯也在探讨婚姻。他悄悄给莱妮打了个电话,宣告困扰他的重大发现。莱妮同样惊愕,而且她坚信莉斯和弗里德里希·温克勒订婚了。
“奥地利佬尽是势利眼,才不会放过温克勒这种有前途的上钩鱼儿。”莱妮有理有据。“而且他长得还行,虽说我是看不上的。”
“我觉得莉斯不算个势利眼。要不她干嘛和我们混在一起?”
“汉斯,你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那,那个金发的温克勒,他不会对她开枪吧?要不要去她家看看?”
“你不懂,哎,你真的什么也不懂。”莱妮哀叹,没来得及分析就仓皇挂了,汉斯知道肯定是她爸出现在了电话方圆五米之内。他放回听筒,想着莉斯和那个弗里德里希·温克勒,虽然其举止如同下一刻会脱离地心引力飞上天,但其仪表实在令任何男中学生自惭形秽。他思索爱情与婚姻的神秘和不可理喻,然后具体到父母的爱情与婚姻。如果不被打扰,他也许还会想到老朋友马丁的悲惨心情。可惜格哈德的叫喊不断接近。
“汉——森!”
他打了个哆嗦。
格哈德把一片涂果酱的面包伸到他鼻子底下。“爸爸叫你吃掉。你是不是在想漂亮小姐?”
“差不多吧。”汉斯咕哝着接过,然后发现和六岁小孩分享精神世界降了多大身份。母亲跟了过来,停在门口。“晚饭大概不合你胃口。”她挂着迟疑的微笑。“我实在太久没下过厨了。”
“没关系,妈妈。挺好的。”
“你弟弟说了些你的傻话,你用不着介意。他说你和那姑娘……”
“妈妈,请你叫格哈德出去,我不能当着小孩子谈。”
格哈德果断拒绝。母亲叹了口气,费劲地抱起小儿子往外走。作为被驱逐的补偿,他得到了几个亲吻和看完图画书再睡觉的特权。
“妈咪,你可以每天都做苹果卷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