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朔北,快马来回要月余,即便姚惜涵接到了书信不等周冕,提前从北地出发,到京城至少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李彦沉回头看了看榻上的陆晚,唇角微微抿起,朝沈林芝说道:“朕不要求你治好她,只要你尽力拖延,十五日为期,十五日内,她若死了...”
要是死了怎样呢?皇帝没说,但在场的人人心知肚明。
老太医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么考验医术的事。
这可怎么办,阎王爷要收人,皇帝要留人,他夹在中间,恨不得自己替陆晚死去。
但想这些到底没用,他和阎王爷说不上话,和皇帝也讲不了价,只能拖着七十岁的老骨头日守夜守,勉强撑了七日。
是真没法子了。
孙司宝站在寝殿外急得团团转。
皇帝入寝,没听说哪个当奴才的敢进去喊人的。可不喊不行了,围房那边传话,里头的人要死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跪在殿外,提心吊胆喊了一句:“皇上,西围房来人传话,说陆晚姑娘快不行了…”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可李彦沉却都听见了,他猛然间从床榻上坐起,随手他拿了件五彩云纹的常服披在身上,脚下生风,往西围房方向而去。
李彦沉一到,里头伺候的太医,宫女便齐刷刷跪倒一地。
沈林芝捧着吊命的汤药抖抖瑟瑟:“皇上,贵人今晨起就已经进不下食,喂一勺吐三勺,看样子…”
李彦沉夺过他手中汤药,人反倒平静下来,“都给朕跪到外面去。”
众人霎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李彦沉走到榻前,捏住陆晚的脸颊迫使她把嘴张开,狠狠灌了半碗汤药,果不其然,全都被吐了出来。
浓稠的药汁顺着手背滴到地上,晕染出一大块黄斑。
李彦沉看着眼前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忽而笑了起来,“你想再拉我入泥潭,下辈子可要先把自己藏好了,否则我便将你削耳拔舌,砍断四肢,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声恐吓似乎飘进了陆晚的梦里,迷蒙之中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只想挣扎着爬起来跟那人说千万别这样,她是忠心的,留她一条命吧,千万别把她变成人彘…
她在梦中呢喃:“别杀我,我不想死…别砍我的手…”
清冷的眸底泛起微光,李彦沉重新端起汤药递到陆晚嘴边,“不想死就把药喝了!”
什么啊?真难喝!
陆晚想吐。
但有一个声音恶狠狠警告她:“喝下去!不许吐!吐出来朕就命人拔掉你的舌头!”
好,我不吐,别拔舌头。
半碗药灌尽,瞧着床上的人皱着眉连碗底的药渣子也咽了进去,李彦沉堵了多日的心,这才有些舒畅,扬声冲外面的人吩咐:“再端一碗药来!”
皇帝就这么守了个宫女一夜,这人就是死了也值了吧。
但陆晚偏偏没死成。
沈林芝眨着昏花的老眼,一会儿看看脉搏,一会儿看看舌苔。
医学奇迹!非神力无法解释的医学奇迹!
老太医惊得简直连话都说不好了,“这!这!这…”
李彦沉盯着他看,“如何?可有好转?”
岂止好转,简直服了灵丹妙药一般,沈林芝激动得满脸通红,“回禀皇上,贵人虽气血尚虚,但脉象已然平稳!是好兆头!”
皇帝松了口气。
一旁孙司宝瞅准时机迎上来拍马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人,皇上守了一夜就好了,可见皇上身上有龙气,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灵!”
沈林芝是个有专业素养的人,决计不相信龙气还能治病的歪理,当即反驳:“皇上是天子,天子要人活,阎王爷也不敢拿人。”
啊,这话说的可比他有深度,有水准。孙司宝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最擅长的领域输给了老太医,一时闷闷,感受到了极大的职场危机。
李彦沉没心思听他们在这儿拍马屁,眼看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转身往前殿去了。
左右也是睡不着了,人既然死不了,接下来如何处置才是大问题。
送去慎刑司严刑拷问,恐又步往世后尘。
给她晋嫔封妃,拉拢人心?可上一世,她还不是以死报之...
李彦沉没了主意。
之后的几天,他又去偏殿瞧了陆晚几回,见人迟迟不醒有些急了,问沈林芝:“不是无碍了吗,怎么还不醒?”
老太医耷拉着脑袋涨红了脸,怎么说呢,照常理是该醒了的,只是这人总不照常理出牌,明明要死了她偏又活过来,明明该醒了,她偏还昏迷着,这不是专跟他过不去嘛!
李彦沉见他支吾不言,也没耐心等他想托词敷衍,走到床前,俯身推了一把,“陆晚!”
“咳咳咳...”
倒真把人推醒了。
沈林芝瞠目结舌。
孙司宝更是操着一口尖细的嗓子浮夸地叫嚷起来:“哎哟喂!奴才就说皇上身上有龙气,只要粘上点儿就能祛病消灾!”
说罢还不忘得意地瞥了沈林芝一眼。
老太医这下是彻底服了,毕生所学全盘崩坏,立时决定,沈家子孙日后若干从医,一律先将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