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急回答,让翠兰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脚下,一边摘着桑果一边缓缓道,“这事要从大婚后你叔叔来府上拿钱那日说起……其实起先我只是怀疑,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父母,孩子生死未卜,做父母的却只管拿了钱将孩子弃如敝履……” 西苑,苏楠身披锦袍,手持古书,身边微微拢了一团火。 见门从外推开,方才收起书卷冷声道,“她人呢?” 秦浩转身关了门,弯身道,“回少爷,少夫人被老夫人叫去了后花园。” 男子敛眉垂目,虽神情不改,可空气却不自觉冷了几分。 秦浩猜不透他的心思,正欲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见他突然抬眸,径直出了门去。 —— “所以那个时候您就已经怀疑我了是吗?”花园里,叶知秋抬眸问道。 “嗯。”老夫人点点头,将满满一手的果子交于翠兰小心存放在手帕里。 那果子小小的,却颗颗晶莹剔透,很是好看。叶知秋不识,见老夫人喜欢便也踮起脚尖去摘。 “后来,我派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叶家大丫头生得貌美,二丫头却奇丑无比,因而常年轻纱遮面。” 老夫人说着,目光落在了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纱上。 好似那矍铄的目光能穿过面纱,看到真容。 被敬重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叶知秋很是心虚。 “祖母,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知秋从小脸上有一块蜈蚣胎疤,奇丑无比十分骇人,人人避之不及。如此之容难登大堂,怕是没办法再做苏家媳妇了。” 叶知秋说着就要伸手去摘面纱,紧跟在后的春秀一颗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疤痕她见过,老夫人年岁已大,要是再吓出个好歹,少夫人岂不是又要被关柴房。 春秀秀眉紧蹙,神情紧张,正欲阻拦,少夫人的手却被老夫人一把按住。 “我活一把年纪什么丑的美的没见过,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末了都是一掬白灰。不管你长成什么样,既然你已经是我苏家的媳妇又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岂会嫌弃?” 叶知秋的眼眶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字字句句堵在胸口又甜又酸。 她何德何能得老夫人如此厚爱? 下一秒,突然一阵轻风袭来,面纱飘落。 像电影慢镜头一样,明明只是一层很薄柔的轻纱,却在空中飞舞了很久很久。 终于,女子的脸展露无遗。 然而,只一刹那,世间万物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女子的脸粉嫩白皙,如剥壳的鸡蛋,哪儿还有叶家村人所说的丑陋胎疤。 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气若幽兰,说不尽的美妙动人。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唇色朱樱一点,与那汪泉水般清澈的眸子交相诠释出一副惊世容颜来。 不远处,丛丛梨花后的苏楠正好看见这一幕,脚下步子一僵,整个人好似被怔住般。 “你……你的脸。”老夫人惊愕不已。 “对……对不起祖母,让您受惊了。” 虽已预测自己这个样子会吓到祖母,可叶知秋仍有一丝慌乱,等反应过来赶紧蹲身捡起地上面纱重新戴上。 然而面纱刚拈在手里,却被老夫人制止了,“你……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请祖母明示。”叶知秋一脸迷茫。 见她的神情不像撒谎,老夫人立即命了翠兰去取铜镜。 铜镜很快拿来。 老夫人看看铜镜再看看叶知秋,将镜子递与她手上,惊诧的脸上难掩欣喜,“你瞧瞧。” 叶知秋一脸疑惑接过铜镜,然而到了手里却好似千斤重般。 她神情凝重,迟疑良久…… 直到最后终于还是鼓足勇气举起了铜镜,然而当她看到镜子的脸时,彻底惊住了,“我,我的脸……” 她伸出葱白小手轻抚脸颊,那绝世容颜比她在新代时还要美,宛如坠入凡间的仙女。而那条丑陋的蜈蚣疤痕早已没了踪迹。 “祖母,我……我的脸,好了……我的脸好了。”叶知秋激动得眼眶含泪,一把将老夫人抱在怀里,悲喜交加。 老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但很快也跟着笑开了,“傻丫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远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老夫人累一天,身子早早的乏了,便由翠兰领着回屋休息。 叶知秋行礼告退,带着春秀回西苑。 春秀一路上神采奕奕,比觅得如意郎君还要开心。 “瞧你,都高兴成什么样了?”叶知秋打趣道。 “当然高兴了,原来少夫人竟生得如此之美,要是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苏楠? 提起这个名字,叶知秋神色暗了暗,今日在府门前他的身体很不对劲,她借故扶他一把想暗地里把个脉,然而这小动作好似被那男人看穿,暗暗用内力混乱气息,最后她只得落了空。 这个男人到底在隐瞒什么? 不过转念想想,娶她本为冲喜非他本人所愿,竟是名存实亡的夫妻,那瞒她也无可厚非。 “春秀,今日之事先不要声张,尤其是少爷,知道了吗?” 春秀不解,可少夫人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只管顺从便好,“知道了。” 其实早些年就有传言在他们下人间悄悄传开了,说少爷身体差不能人事,苏家怕是要断后了。 想到这,春秀不免替少夫人担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