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目光看向喜榻上安坐的新娘子,拜堂的时候扫过她低垂的眉眼。他承认,在见到若兰第一眼时,也被她的容貌所惊艳到。但是沈六爷见惯了汴京上好的颜色,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从若兰角度看沈炼,发觉跟书中描写不甚相似。他身材挺拔,宽袍大袖的婚服遮不住的肌理张力往外迸发,若兰有些讶异,这显然不是一副好吃懒做酒囊饭袋的身型。面容自然是英俊的,唯独眉宇间生出的凉薄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后打量至他的眼睛时,沈炼显露出明显的不悦。
若兰并无他意,她不指望被夫婿护于羽翼之下,可在高门大院有个仔傍身是起码的,女儿也很好,总之迟早要睡他的,能不能下得去口,她总要看清楚了。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令他不满的?
喜娘着春桃端过来盛酒盅的木案,沈炼和若兰各执起一只。两人四目相对,眼神在空中毫无波澜地打了个照面,交叉过手臂,饮了这杯合卺酒。
沈炼抽回手臂,正欲将杯子放回到木案之上,若兰先他一步丢过去了,杯子碰到木案,发出沉闷的“嘭”一声,又马上借着弹力落到地面上。
沈炼再次不悦。
“手...滑了。”
看了一眼她,沈炼到底没说什么,把手中的杯子递给春桃。春桃接过六爷手中的杯子,又赶紧捡起地上的一只后,退到一旁。
两人同坐喜榻之上。仪式进行到喝了合卺酒应该就是最后的步骤了,若兰记得书中的自己很是端庄来着,可端庄就得端着,腰都要断了,她只想礼成后快点躺下睡觉。
沈炼抻了抻喜服衣摆,他平时不喜穿亮色衣裳,今日这大红喜服更觉刺目之极,他摁下当下的不快,径自说道:“娶你是母亲的意思。”
来新房的路上他思量过,与其让她有所期待,不如提前讲个清楚明白。母亲既然喜欢这个儿媳,那他让母亲满意就是了。可是其他的,这个小庶女就不要肖想了。
沈炼说的极慢,想着小庶女接受起来得有个过程。
若兰在一旁眨着晶亮的眼睛,新婚夫妇之间的对话,用这样的内容开头倒是新鲜。
“你进门之前,我已纳了两房妾室。改日你喝了她俩的妾室茶,这就算是定下来了。”沈炼不紧不慢地,用吩咐的口气说道。
若兰没有言语。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开口讲的除了对婚事的不情愿,就是他的妾。听自己官人如是说,饶是哪一个新娘子也没法高兴起来吧。若兰是不屑于要他的心,可是夫妻之间若没有起码的尊重,若兰也不会跟他客气。
空气有些凝结,沈炼以为小庶女没见过这等场面要哭了。他侧过脸看去,谁知她唇角已挂上了笑意,“官人已有人伺候,妾身是高兴的。两情相悦本就是人间乐事,妾身自会善待两位小娘。只是,”若兰看向他的眼睛,“妾身做好分内事,官人也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她的声音淡淡地。摇曳的烛火下,喜服上的一双手温柔而洁白,眼神里闪动着珠光像是未经世事的少女。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庶女,许是担心被冷落吧,沈炼瞥了她一眼后,给出了承诺,“你做好该做的,我自然给你足够的体面。”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起了争执。听着是陈嬷嬷和年轻丫头的声音。沈炼问,“谁在外头?”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六爷,小娘刚才吵着身子不适,请六爷快过去瞧瞧。”
若兰心道,来了。这得有多心急,你郎君进来左不过一刻钟功夫。这样着急上火的,我又如何快得了喝你的妾室茶?
陈嬷嬷守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她见惯了后院女人争宠的伎俩,但是正妻头一日进门,小妾就敢来生事的,今儿个还是头一回。足可见这小娘素日里多么得宠,她替自己姑娘不值。
喜榻上的沈炼,闻听此话后身子并未动。两人才将将说完了一番给正妻体面的话,现下就要实践了。若兰心头冷笑,你看一不小心将自己扛到了房顶,这下怎好下来。
“外头可是柳小娘的人,”若兰很是疲累,不想再同他绕圈子了,径直地问道,“柳小娘怀着官人的子嗣吧?”
沈炼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若兰会知晓此事。正妻进门前妾室就有了身孕,但凡有头脸的人家都做不出。沈炼自知此事做的欠妥,在爹娘面前被骂,无妨。他皮糙肉厚习惯了。可他被迫娶的这个五品官宦小庶女不仅知道还直接问出来,这让六爷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官人去看看吧,无论如何身子要紧。”若兰懒得看他神色变幻,转了身示意春桃素和撤去案几,着手清理喜榻上的果子。
沈炼一双狭长凤目看向若兰的身影,他这一去有可能当夜就不回来了。她想过独守洞房夜的后果吗?明日她连同整个京家都会是汴京城的笑话。她,竟然一点都不介意?
觉察到他仍未起身,占住床的一侧已经挡着她收拾了。若兰不便发火,忍着不耐劝道,“其实妾身本应一同去,可今日是妾身进门的头一日,若去了,旁人少不得说咱们沈府上规矩浅。即便想表示下关心,也不能落了人口舌。官人就快过去瞧瞧吧。”
若兰等着他起身好抽出压在身下的锦被。他看了她一会,想要从她眉眼中看出些什么。她真切的话语中不带丝毫的敷衍,可是六爷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得劲。他体味着她的话,看着她道,“娘子说的是,不能坏了规矩。”随即冲门外,“身子不舒服就去请大夫。”
丫头小卉没想到六爷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还想继续张嘴。被陈嬷嬷喝止,“没听六爷发话吗,没规矩!去请大夫是正事!”小卉被陈嬷嬷几个婆子推搡着出了院。
若兰拽着锦被的手慢慢松开了,她刚才话说岔了。这人属驴的。
前院的喧嚣声已逐渐听不真切,玉景轩安静下来。只有桌案上摆放着的大红火烛提醒着,今日里进行着一桩盛大的喜事。
若兰松开锦被的手没有逃过沈炼的眼睛,这小庶女不喜欢他留下来。这个认知让他眼底起了凉意。
丫头婆子们手脚麻利,已经将屋子里收拾得七七八八,唯独喜榻之上,因为沈炼在那坐着没人敢前去让六爷起身。若兰示意她们出去,丫头婆子们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