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天朗气清。沈炼兴致颇高,在院里练了拳脚又耍了几趟棍。兆平一早被差着办完差,现在赶着来回明,此刻见六爷意兴正浓,兆平身下脚步踌躇。
差事不难办,不过是六爷要知道不在府中这段时日,府中情形以及玉景轩的一些平常。只是有一事,兆平吃不准要不要禀六爷。
兆平候在一旁,等了会,见六爷收了棍,才近前了几步。先把沈府中发生的事拣几件要紧的说完了,又说回玉景轩,“爷院里,丫头巧枝差事马虎,用后院井水替代了山泉给主屋饮用,其余平常。再有就是,大娘子这些日子出门勤了些,回了几次盛家。”他顿了顿,又道了句,“前日回府路上见着了齐家小公爷。”
兆平说完,低着头不再言语。其他事情都在其次,最后这件有点麻烦。这事可大可小,他本不想说于六爷,可是又一想,信得过沈大口风紧,但是保不齐大街之上另有他人瞧见。到时候再跑到六爷跟前瞎掰扯,反而让六爷更糟心。于是兆平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沈炼慢慢转回身,兆平知道六爷所想,赶紧道,“只是巧了。”
六爷拿眼盯着兆平,“巧了。”
兆平想再解释一下,却发觉越描越黑。他只得闭上了嘴。
六爷背过身,兆平面对着那副浸透了汗渍的后背。爷没再做其他反应,他也只能做泥瓦匠无灰,两个字苦等。
收起的棍此刻又凭空翻转,兆平垂着头,好似无边无际。等沈炼把最后几个动作挨个耍完,收回手,又上下打量了这条等身齐的棍棒。右手换到左手,步至兰锜,将其插了回去。
正当兆平上下忐忑,六爷发了话。
在回主屋前,六爷道,“把那丫头遣到外头的庄子上去,越远越好。”
兆平应了喏。看来是虚惊一场。
年年汴京城总有新鲜事发生,今年这头等里,新皇登基,廖家二郎护主有功属一件。二一件齐小公爷若兰两人联手,马球场上大杀四方,不说人尽皆知,可是齐家小公爷属意京家六姑娘这消息传得也非一日两日。再就是到了自己身上,沈京两家联姻,他同若兰成了亲。
统共三桩,自己妻就占了两桩。他这个做夫君的该不该高兴?
怨不得昨夜里温柔缱绻地躺了泪,原是白日里见了那齐小公爷。
六爷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他进了主屋,往里屋里去。今日里,若兰起得晚,没去小厨房。见沈炼作势要擦身换衣,若兰走至近前,在他身后等着欲要接下他换下的衣服。等沈炼脱下,她便顺手接了过去。
素和端过面盆,沈炼洗过,若兰把绞干了的帕子递给他。沈炼接过,眼睛看向若兰。他动作沉缓,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若兰还是读出了他眼中的冷意。
沈炼拿着帕子净过了手,若兰伸手去接。他看也未看,将帕子直接丢进面盆,然后迈步去了净房。
一会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若兰才想起大桶里储的全是冷水。
春桃唤一声,“姑娘。”换下的衣服还悬于她臂上,若兰唔了声交给春桃。
内间是主君主母休息的地方,丫头们把活儿干完,很少久待。春桃抱着六爷换下的衣服送去后院,素和去小厨房看早饭是否准备妥当。
很快沈炼从净房内出来,去箱橱翻找。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他本就生的不俗,加之常年使枪弄棒,此刻长身一立,更显肩阔挺拔,身姿健硕。
若兰早间看到他带回的中衣,领口处破损地厉害,她想着即便缝补了也会留下大个针脚在外侧,不雅的很。
两人的衣物素日都是若兰同丫头们整理,他一个大男人从不接触这些,哪里知道衣服搁在哪。翻了半天,眼见着箱橱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若兰忍不住,径直走了过去,很快从里面取出了一件。
沈炼一伸长臂要来拿,若兰瞥了他一眼,攥着衣服的手没有松开。
她拎着衣服,往桌几旁走了几步,站住了等他。沈炼伸手无果,只得跟着迈步过来。若兰见他听话,边服侍他换上,声音也柔和了道,“之前那件就不再穿了,我让素和另做了两件已经包起来了,你想着回军营的时候带上,到时候也有个倒换。”
穿了中衣,若兰又拿过一套鸦青色常服,待他都穿上身,若兰从一旁绕至他胸前,伸手去整理襟口。
他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做?”
若兰抬起眼,从刚才进屋后他就一直沉着脸不言语一句,若兰只当他累了。如果说之前尚不明显,那这个声音里的不悦就再清晰没有了。她费心费力地忙活一早上,都喂了狗了。
他身形够高,她微微仰着头看过去,迎上了他的视线。
若兰脾气不好,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却不想直接回,反问道,“我,做什么?”
“衣服,”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愈发刺着他某处的神经,他执意地问,“为什么不是你来做?”
这个问题还值当得用质问的语气,若兰想我怎么做,说我不会,说我们九年义务教育不教这些?我是不是还得裹个小脚给你看啊!
她慢慢收拢好他的衣襟,从胸前的长袍滑落至身侧。大早上吵架会影响财运,对上他莫名其妙的情绪,若兰打算冷处理。
她侧过身,走至箱橱前,口气淡然道,“素和绣工一流。”边整理着被捣乱的衣服,心里边道如果女红这事令他不悦的话,那以后多的是他不高兴的时候。
沈炼料想她不会回得痛快,当真听到她的托词还是被刺到了。哪个女子不给夫君裁剪做衣,所谓丫头绣工一流,不过是她压根没想给他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