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晗:“……”
初晗不解地抬起头。
顾清宴正抱臂看她,没有说话。
初晗问:“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宴:“报复。”
语气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一件多么成功的事。
报复?
报复什么?
初晗懵懵地,还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顾清宴拖过行李箱,转身只留下背影,挥挥手和她无声地道别。
初晗才慢半拍地想起。
他在报复,自己当年注销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销声匿迹,不告而别三年。
“顾清宴!”她朝夜色里喊,“你现在去哪?”
“回酒店!”顾清宴有些沙哑,又意外清亮的声音响起,没有回头,大踏步如流星潇洒。
好吧,原来早已订好了酒店。
那就不用她操心了。
初晗低下头,看了手机屏半晌,又去添加一遍顾清宴。
也许是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魔幻,先有“小孩跟踪者”,后有“故人重逢”的苦情戏码。
初晗回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自己年少时,以及,顾清宴。
-
十八岁那年,初晗高考结束,度过了一个苦夏。
办公室里,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焦急地穿透耳膜。
“你成绩这么好,怎么就不读了呢?都说了,学费这块不用你操心,a大愿意给你减免,学校也可以给你凑!而且你过去那边,以你的天赋还有勤奋,一定可以拿下奖学金!”
“……”
任他说破了嘴皮,初晗始终低头,眼睛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一声不吭。
那年,因为题目难度加大,饶是海城排名位列前茅的附中,考上a大的同学也只有七个。
初晗是其中之一。
a大位于首都,是顶尖学府,多少学子梦寐以求。
可她却不读了。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往家门外跑,连挑选大学,都是离家越远越好。
初晗给出不读的理由,正是离家太远,索性放弃。
班主任亲眼看着初晗高中三年玩命似的学习,结果听见这么个拙劣的借口,差点气得背过去。
他特意把她叫回学校,从中午劝到快傍晚,已经口干舌燥。
初晗的想法愣是没一丝一毫动摇过。
她不读,也读不了。
最终,在班主任连番逼问之下,初晗总算退让,说出了实情。
“这是一个无底洞……老师。”
她的目光微微抬起,仍然黯淡:“我很感谢学校愿意帮助我,但就算我交齐学费,拿到奖学金,又能怎样呢?”
“爷爷的身体快撑不住了,他等不了我。”
彼时,初晗刚满十八岁,面容青涩尚显稚嫩,眼神却有着不符年龄的疲惫和成熟。
她家境贫寒,为了能够出人头地,拼了命从小镇考到附中,又拼了命从附中考到a大。
但她之所以想要出人头地,不是实现什么理想抱负,也不是去看更大的世界。
她只想给爷爷治病。
现如今,爷爷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身边根本离不了人。
初晗需要钱,时间,和大量的精力去照顾爷爷。a大离家太远了,而培养出一个优秀、独立的大学生,耗费周期又太长。
这些话说完,空气陷入静默。
良久。
班主任发出一声叹息。
他再也不好劝,只是不停摇头,喃喃说可惜了。
两个人都站着,仿佛在较劲,也仿佛在僵持。最终,这些都散掉了。
初晗的手指绞着衣服布料,班主任的保温杯不停拿起,放下,拿起,又放下,最终深吸一口气道:“……那你之后如果需要什么帮助——”
他的声音一下子顿住,看着初晗。
初晗抬起手,擦了一把无意识从眼眶坠出的眼泪。
她僵硬地崩住嘴角,然而片刻,还是突兀地转过身,肩膀一抖一抖。
从始至终,她不让自己泄出半点脆弱的动静,手里一直死死捏着那封录取通知书。
人人都替初晗感到惋惜,想要说服她再考虑考虑。
可这是她自己的成绩,她自己努力了十几年的成果,没有人比初晗更加不甘心了。
她像是逃一般,跑出了办公室门。
已经傍晚,阳光依然燥热,迎面照射,闷得像是数道沉重的叹息,纠缠住她身体。
初晗没有离开学校,她深知,今天很可能就是她最后一次踏入校园。
所以她在里面漫无目的地奔跑起来。
她穿梭过光影斑驳的长廊,穿过教室,图书馆,食堂,还有操场。
穿过自己的整个青春时光。
偌大的校园,往日里充满欢声笑语,沸反盈天,如今却空空荡荡,万籁俱寂。
她跑到了篮球场,那里有一棵生长了百年的老树。
她停下来,擦干净眼泪,咽回哽咽。
她开始对着树,假装在跟爷爷说话。
“爷爷,我没考上大学……不行,这个太假了。”
“爷爷,我考上大学了,但分数差喜欢的专业一点,所以我还是不读了吧。”
“爷爷,a大离家太远,我舍不得您,不想去读了。”
初晗说了半天,觉得没一个理由能说服爷爷,干脆自暴自弃,鞋尖不停地一下一下踢着地,宣泄内心想法。
直到一只篮球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初晗一眼定生死,顺势踢飞出去。
两秒后,她意识到不对劲,先是去看已经滚远到快消失不见的篮球,然后猛地转过头。
少年时代的顾清宴出现在她眼前。
他长相清隽、周正,还穿着校服衬衫,但是身材高挑,肩膀宽阔,已经有了后来成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