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要做这主帅,那便去做。”
梁绪没有动作,他只是看着这双眼,试着捕捉眸子主人那些真正的情绪变化。而他略微失望地发现在姜维擅长的隐埋情感的领域里,他梁绪根本无从突破。
梁虔从姜维抬着的手里一把接过他的印鉴,又大步走向房间那头,将一城帅印紧握手中。
“好,那我替所有天水人谢谢你。”
他向依旧席地对坐的两人逐次行过礼,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去。
“端初哥哥。”
梁绪心里稍稍讶然。“端初”是他的小字,他是本郡青年才俊中最为秀出的一个,是同龄者之间的领袖人物。因此平日里出于仪礼,族中的同辈人都不敢唤他的字,代以兄事。只有姜维曾经用极为亲密的“哥哥”二字称呼过他,姜维开了先例,而梁绪竟亦默许。倒也不为别的,单单为他很喜爱这小了他三岁、不是亲弟胜似亲弟的男孩子。
……
他记得上一次“端初哥哥”四个字出现,是堂妹梁蘅下葬的那天。一个同她的性格一样香雅细腻的名字,一段她只经历了二十三年的生命。
那天姜维也是像现在这样,避了他人递来的探慰的眼光,他的眸中也是如方才一般郁悒,失却情节。作为丧仪的中心人物,姜维完成了所有的程序,最后站在亡妻新坟前,叫住了梁绪。
年轻男人静立于斯,梁绪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觉得他的体温有些低。
“你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不过在今天这个场合,有难过的,理应展露。”梁绪苦笑着。
姜维轻叹一声,肩头随之动了一下。
“阿兄,我本该更难过。”
梁绪觉察出身边人的隐痛,他也不问,因为他知道姜维叫住他,便是有什么话想说的。
“我很喜欢蘅儿,阿兄知道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两番,“……真的很喜欢。”
“但……你不爱她。”梁绪沉沉抛下一口气。是的。这是一个只有他和他身边这个男人两个人才知道的事实。一个……相当残酷的事实。
“举案齐眉好些年,到头来……没动过心。”姜维的语气里就剩下深重的自讽。
梁绪仰首看天,雨点飘进他的眼睛,微微刺痛。
“我对不起她。”姜维蹲下身子,用手覆上那块颜色与它处格格不入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新旧的坟前土,感到它彻骨的冰凉。梁绪则盯着他的后背。
“是我欠了她一生。”
“这是命数。”梁绪说:“你们缘尽于此,少些苛责吧。”
姜维继续蹲在地上。梁绪说:“这场过后,至少你不再亏欠姜伯父和梁叔父了。你们……你和蘅儿两个……你们都不欠他们的了。”
说罢,他把姜维从地上扶起来。
“动心大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吧。”姜维嘲笑着自己。此时的他脸上带着深深的倦色,腰背有些弯曲,因此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无力,“我们一起五年。五年的时间里,我……竟连一瞬……都未能予她。而她……”他用一只手背狠狠压住眼睛,“……她所求的,不过是我一瞬间的动心。”
梁绪再次搂住姜维的肩,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用了些力才将那只崛强的手臂按下。
“她能陪着你,她很幸福。蘅儿亲口对我说过……不止一次。”梁绪眼里噙住泪:“……所以……放下吧。”
“如此我才更恨自己。”姜维的眼睛染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像我这样一个无法违逆自己,也不能够令身边人圆满的人,应当一生避情,一生不动心。”
二人就对着梁蘅的坟,平静下来。至于各自所想,也不再出口。
“端初哥哥。”姜维的声音湿湿冷冷的,“今天谢谢你。”
梁绪轻轻拍他的后背,微雨已将二人的外衫打潮。
……
“嗯?”梁绪看向姜维,对梁蘅的思念飘回屋里。
“我回冀县一趟。”姜维说。
梁绪当然知道他要见母亲。他和梁虔也要回新阳,知会族中老少。请降之后的事尚未定夺,是生是死,容不得谁在此打包票。
“自然。”梁绪催促道:“趁阿虔还未开城门,你当早些启程。”
“阿兄,交了印鉴,我便是布衣,从此不再为官家人。”姜维慢慢说着:“前路漫长,维也许不能同行了。”
“先回去见过阿母吧。”梁绪劝慰道:“是官家也好,不是官家也罢,就算要做决定,也不应急于一人一时。”
姜维点头。
“以布衣之身跟我们一同面南,又有什么关系?”梁绪嘱咐道:“据我所知,蜀人驻扎在上邽,依河建营,无论如何,三日后本郡防务肯定放开了,请降之前,你得和我们见一面。”
“是,阿兄。”姜维深深伏拜。他旋即起身,抱琴在怀,走到门口了,却又止步。
梁绪盯着他的背影。
“阿兄,我并非为一己之名,也没想要一郡人同死。”
“你我年少相知,今日同样不必多作解释。”
“多谢阿兄。”从背影的声音里,终于听出了释然。
“姑娘,这样不好吧?光天化日的,咱们就从正门走进去啊?”半夏跟在姝妍身后,看一眼包着羊皮的高大的木桩和威严耸立的木门,她犹豫着拉住了姝妍的小臂。
“半夏,你看!”姝妍用手指指不远处,“你看那儿写的什么?”
“哪里啊?”半夏转转脑袋,一脸迷惑。目之所及都是森严的木块石墩,哪里有字?
“你看不见啊?”姝妍压低声音,拽过半夏的胳膊:“看,就是那儿。那上面写着:‘胆小者勿入’。”
不等身边姑娘有所反应,她顺势就溜进了军营大门。半夏气鼓鼓的,只能赶紧跟上自家姑娘的步伐。
军营的布设大抵都是一个样子,有时置三道门,有时只设两道,这取决于地势。汉军跨过清江,背靠上邽一段的渭河扎稳营盘,还有一小撮部队留在段谷口,扼住东路咽喉。因此诸葛丞相设北、东、南三门,一方面节省修建的人力和物料,另一方面打开了上邽后续得以往北面各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