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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觞(4 / 8)

姝妍呆呆咬住那块酥饼,忘了腿上的酸麻,她匆匆吞下口中饼,不知其间味。姜维满意地看着她,起身便端来一杯白水。姝妍感激地接过,她正感到喉中干涩,难以下咽,禁不住轻咳起来。姜维替她拍拍后背,姝妍半掩秀口:“咳咳……见笑了……”

他答得温雅:“只可惜在下不会丹青,否则定要画下这张桃花面……”

“你当真是醉着……”姝妍半羞半恼:“你可见过谁家的‘桃花面’这样狼狈的……”

“谁家的……”姜维眯眼看着她,其意不言自明。姝妍推开他愈发靠近的胸膛,嗔怒道:“两个时辰前才拜过堂,这就开始消遣我了?”

她渐渐觉得这个人和此前所有接触过的他都愈发不一样——也许是酒的作用,也许是今日的气氛。

姜维捉住她的手,笑意浓浓。

先为她除了凤冠与发簪,姝妍顿觉一片轻松。长发轻轻散下。他认真地盯了好一会儿她的头顶,她笑问:“瞧什么?”

“感卿归我,青丝如织。”

君亦满鬓风华。她在心里说。

姝妍站起身,在姜维身后双手环过一周,替他解下腰带。

她没有意识到,那条玉扣腰带被解下后,她的双手却着实在他腰间停留地久了些。姜维扣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姝妍一只手还抓着腰带,身体却已被他裹着。她感到自己双耳灼烫。姜维双手握住她的腰,眼中熠熠。姝妍心下只剩一阵酥软,男人的贴近令她的体温一点点不可控地上升。

他的手臂逐渐收紧,将她揽得更近些。姝妍手中握着的腰带终于拿捏不住,“啪哒”一声闷响,掉在地上。

姝妍盯着他的脸,再没有哪一个时刻能像现在这个时刻,将他所有的神色一一印在她的心里。

姜维低头凑近了些,姝妍面颊火热,微微别开脸面,却恰好瞥见他深郁的眼眉,他低头正欲落下一吻,却听得门外喧嚷,似有异动。

接着是几下沉稳的叩门声。

姜维只得暂且放开怀中人,整理衣冠,走去开门。

姝妍慌忙后退几步,坐回榻前,平复着心头已近沸点的激烈。

“嗯……你且去吧。”

来人喏喏而退,姜维则在门边短暂站了一会儿。

“已近三更,所为何事?”姝妍心下不知所措。

“无事,睡吧。”姜维温温宽慰道。

他陪她除去喜服,只着中衣,共卧榻上。姝妍实在困倦难忍,没过多久便沉沉入了梦。

方才的温存脉脉,似乎伴着门扉一开一阖的动作消散殆尽。榻上人则彻底醒了酒,夜色中,神情又变得周密。

姜维细细看过一遍她睡熟的样子,见她微微曲卷、参差不齐的发丝自由地垂散在锁骨附近,隔着一层中衣,胸口的雪白随着榻上人安然的呼吸若隐若现,令人心神悠荡。

他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丝深刻的歉疚。

俯身在姝妍唇边落下浅浅一吻,见并未扰到她,他便起身更衣了。

……

她侧身睡于一片繁茂花海之中,熟悉的花香气偷摸摸地钻进鼻孔,试着安抚她倦怠的神思,却不忍唤醒她。梦中人唇角带上一抹笑意,在香海柔浪里微微张开眼,眸底却是连天的浩浩玄色……

她不禁坐起身,凝望繁花深处,有个身形默然同她相对。她迷蒙地向那畔走去,似人似神的影子好像特意在原处候她,却似乎又要在下一刻离她远去。她追上去,才觉得脚心微凉,方知自己未着袜履,但她并不介怀——这片天地中间,除了那没有面孔的身影,只她自己。花草轻轻吻过她的双足,她跑得愈发快起来,愈来愈快,像是下一刻便能飞起……

“等等!”她大声喊着。

身影随着她的呼唤,渐趋模糊……

她伸出手:“这是哪里?可否带我一起走?”

“……时候未至。”

她兀自停下,心下回味这句话:“……要等到何时?”

“……象皆散、言皆尽、情皆断。”

“是……何意?”她还要追问。

溢漫天地的声音似发自一个年已过百的老人,此刻愈发的渺远:“……水曜泣颓垣、上元碎半钗、三九销残念……”

她陷入一团迷惘之中。方才还很平静的花丛深处骤然有金光飞出,一簇一簇向她射来,如锋如刃,晃得她连连抱臂躲闪,怎样也睁不开眼……

……

“夫人?”

——是某个她十分熟知的声音。

她感觉身子被按在地底下,此刻身体顺着这声音挣扎着要回来上面的世界,正似植芽破土而出前的拔节,痛楚也奋发。然而她的心脏却如此的坚稳,在身体与彼方之间连起一根看不见的线,独独凭着一股能力,拽着同脏器几欲分离却又不肯与其割断微弱联系的肉身……

“夫人?”声音仍在试探。

姝妍终于费力睁眼。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条陌生的雕梁,古朴的纹理从梁顶笔直地对称着。她这才想到,此地已不是在自己的闺阁,此时是她嫁做他人妇的第一日。

入梦太深,原是款冬在唤她回来。

姝妍略带感激地望了一眼款冬,款冬却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可清醒过来了?”

姝妍定定神,心头依旧有些发虚。她偏头看向枕侧,又寻了寻榻前,却不见她那昨夜新拜堂的夫婿。

“侯爷四更未至,便更衣离开了,嘱托婢子同夫人抱歉,走得急,未及当面辞行。”

姝妍皱了眉:“去哪了?”

“侯爷说广汉、建宁二地突生叛乱,张翼将军连夜赶去广汉,侯爷则去了建宁……”款冬低头回答:“……天色未及清明,朝中暂且无事的几位将军都各自赶赴地方,丞相更是一早便入宫了。”

姝妍从榻上坐起,感到浑身疲惫,她的眼光透出罗帐,见窗外一片灰濛,看来今日天色并不好。

“……现在几时?”

“回夫人:此刻已是巳时了。”款冬为姝妍披上外衣:“二九寒冬,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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