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究竟到了何等地步,竟要如此急迫。
“广汉……我记得去年起应归光禄勋管辖,广汉太守应姓吴……”姝妍揉着一侧太阳穴,心中涌上不安:“那建宁山长水远,深在不毛之地……”她感到心口一阵刺痛,说不出的难受。
“夫人要吃点东西吗?”款冬见状,赶忙试着宽慰。
姝妍摆摆手:“他可有说,何时归来?”
款冬只能回答:“未曾提及……”
姝妍心中自嘲。建宁之远,就算一切顺利,若没个半年……姝妍眉心微蹙,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冷峻。
“原本是马忠太守就近,能从越嶲赶过去,可他当下却不在郡治。昨夜众人闹到深夜,好几位将军都喝得大醉,欲遣魏将军去,他却偏偏出了点事,这会儿估计还没醒,醒了也应在相府。”款冬解释着。
“魏将军怎么了?”
“回夫人:魏将军他昨夜喝多了,回去路上,那杨大人和他碰上,不知怎的就惹了魏将军不悦,于是动起手来,魏将军向杨大人掷了一剑,刮擦了杨大人的手臂,最后是让杨公子拦下了……”
“杨邕兄长可无恙?”姝妍心中一阵无语。
“嗯。杨公子包扎了一下,倒是杨大人极为愤懑,怒火冲天,连觉都不睡,手上还淌着血,就跑去相府请求致仕……婢子听咱们府里一早来报的说,还是费大人早早爬起来,赶过去劝和的。”
这都什么事。姝妍胸中上了一股火气。
“夫人……”款冬大约还欲劝慰几句,却见姝妍拉过被衾,只将面子转向内侧倒下了。款冬自然明白没法再劝解,只得退在一旁。
榻上人的声音稍稍冷淡:“冬姐还是唤我‘姑娘’的为好。‘夫人’这个称呼,我实在听不惯。”
款冬默然语塞,却不知如何才能宽她的心。
姝妍就躺在榻上,绝口不过问任何事。
第二日按例乃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她却觉得没有回门的必要。
款冬和半夏各自来催过几次,款冬好言好语劝慰姝妍,半夏也缠着这件事不松口。姝妍只觉心怀之间起伏难舒,任由她们劝的劝、说的说,打定主意不起身。
她不愿回去看到马岱顶着一副先知先觉般的神情同她说:嫁给武夫就是如此,新婚第二日就要面对分离。
一场名义上的婚礼,而她甚至还未成为他的妻。
昨夜他握着她手的热度,身侧犹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底犹存。
几个时辰的功夫,只余下不告而辞的耿怀。
“夫……姑娘,家里不回,宫中总得去啊。”款冬端着洁面盆,盆沿搭了条布巾,苦口婆心劝着:“午时二刻了……”
姝妍想了想,终于动弹了身子。半夏赶紧扶她起来。姝妍转眼瞧见院前阶下候着两个姑娘同三个年轻男子,便问起来。款冬回答,说那几个年轻些的男子是本来就在侯府侍奉的,而那姑娘是从前在马超军中庖厨负责、分府后便跟着马岱照顾家中饭菜的老孙的远房表甥孙女。听闻姑娘出府,老孙便在芷妤面前引见了自家小辈,叫她跟来伺候的。
老孙是马家的老人了。从建安伊始,便跟随马超作军中厨师的,多年来勤勤恳恳,恪尽职守。
姝妍心下思忖,她未出生时,老孙便已在军中待了十几年,这么多年来,姝妍未曾听闻老孙有家室,他的一圈亲戚,她也一概不知。如今突然冒出个甥孙,倒是令人好奇。
“叫什么?”姝妍问。
“回夫人:婢子唤做叶逢昕。”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怯怯回答。
“逢昕。”姝妍念过她的小字:“既是孙家的人,你可也会几样菜?”
“回夫人的话:舅翁便是要婢子来照顾夫人饮食的。”姑娘垂着脑袋,不敢多说一个字。
“府中原本伺候侯爷的庖厨是哪一位?”
“回夫人:侯爷多数时候皆在军中,回府后饮食之事,几乎亲力亲为,若非要挑一个‘伺候’的出来,那只能是属下了。”一个男人虔敬回答。
“我认得你。”姝妍露出一丝微笑:“你的名中有个‘禹’字。”
年轻男人抬头,眼睛亮亮的,展现给姝妍一张干净的脸庞:“夫人,在下正是樊禹。”
“你以后便同阿禹一起待在庖厨。”姝妍将樊禹指给姑娘看。叶逢昕赶忙叩拜。
“你们呢?”姝妍又问那几个人。
“回夫人:小的蒙猇,建安二十三年始随侯爷。平日打理侯府中的事。”精壮些的男子低声回答。
“回夫人:婢子唤做玉祈,平北将军夫人吩咐婢子随冬、夏二位姐姐从此服侍夫人。”
“是哪个字?”姝妍知道她是自家人,芷妤在她出府前便嘱咐过,会为她陆陆续续挑些得力的人。
“祈福的祈。”玉祈脆生生地回答。
“这个字同宫中曾去江东和亲的南祈公主之号撞了,不如我为你改个……‘绮’字——‘怀抱绿绮,西下峨眉。’这个字,你可满意?”
玉绮忙叩首谢恩:“婢子谢夫人赐名。”
还剩一人,他说得坚硬而简短:“在下聂桢。”
姝妍问:“你在府中作何用处?”
他却冷冷回道:“在下只悉听侯爷吩咐,不作它用。”
姝妍未及发话,蒙猇却接话道:“夫人见谅,此乃当阳亭侯随侍。”
“款冬亦是我随侍,你可见她怠慢侯爷?”姝妍说。
一众人便低下头颅,除了聂桢。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俯首:“拜见夫人。”
姝妍知他心中不服,此刻因要入宫,便不作理会。
她淡淡地说:“闻听侯爷也是不拘小节之人,我亦不追求那些个虚礼,以后没有外人的场合,底下人一律不必叩拜。”
她敲敲蒙猇的腕甲:“蒙大哥替我将这话传给府里所有人。”
明德宫。
年轻的皇帝趴在一方古朴的木案前,两只拳头叠加一处,用力撑住宽厚的下颚。他口中喃喃自语,应该是在诵读经书。
皇帝却没多少兴趣的样子。正值隆冬,室外寒凉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