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水。
姝妍见主人突然出来,骤感吃惊。随即跳下马背,敛眉行礼。潋栀早认出她来,亦谦和回礼。
“路过府外,见阿嫂在,便想打个招呼。”姝妍拘谨地说。
潋栀心中有数——她先前已然了解过自家夫婿早同这女子将话说开。这厢于是笑道:“原是妍妹妹。只因你平日不曾来过我们这里,今天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哪家认错了门的姑娘。”
姝妍面色微赤,听出她半是认真的调侃。
“……从前来得少,往后可记得要常来才是。”潋栀也不顾一手湿漉,只拉起姝妍接着道:“这是方从外面回来,还是正要去?若是不急,便进来喝杯茶。”
姝妍被她的热情感染,也逐渐放下原本一直拘束着的情绪,笑答:“回阿嫂的话,这是刚从家出来,正要去城郊走马。我这逐月在城里只待得浑身难受,隔一段时间必得放她出去走走。”
“比起人的耐性,马儿确实差了一截。”潋栀接着她的话:“‘逐月’……真是个飞扬的名字……”倏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竟微微摇头,咯咯笑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呢?他那匹啊,唤做‘追影’……追影、逐月,若说不是机缘巧合,又该怎么解释!”说到这里,潋栀不禁轻轻点过几下姝妍的手背,目光灵动,只细细看起面前女子的脸色。
姝妍眨眨眼,心底为她的话而稍起震动。
“妹妹快去遛马吧,别睬我。”潋栀不禁抬手抚过逐月的脖颈,眼中怜爱起来:“……看你这小家伙,都等得不耐烦了吧……”逐月低哑鸣过一声,四蹄略略往后退却。姝妍忙牵住它,赔礼道:“她向来胆小怕事,眼下再见到新面孔,更加怯懦了……”
“无妨。”潋栀摆手笑道:“先前阿郎在天水的马儿,就是个性子极僻静的,牵回家后,我找了找方法,慢慢一驯,便也就好了。”
姝妍讶异道:“阿嫂懂得驯马?”
潋栀面上谦谨:“实是不才,略懂一二。”
姝妍认真打量起眼前妇人,她身材虽显高挑,实也苗条,面庞虽细秀,眉目间却沉着一股异于寻常女子的英气。
她不禁为此肃然。想那梁虔五大三粗,竟得了这样一位举手投足间英姿绰约的女子相伴左右。
一股故旧的相投感扑面而来。
姝妍情不自禁邀约:“阿嫂既会驯马,必懂骑术。此厢可否赏我殊荣,一并听鸟观花?”
“鸟语花香,本当共赏。”
见今日秋意正浓,潋栀原本便动了心,待面前人一开口,便笑着应允。说话间也不松开姝妍的手,只引她一同去后面牵马。
“或许阿嫂还能给我讲讲从前在天水驯马的故事。”
汉中的暮春夜仍比蜀中大多数地方凉得更透彻些。
一条耷地绒帐将人语同月色稀松划开。
帐外微霜。帐内灯明。
魏延手里拿着张半个时辰前由西羌新到的邸报,渐渐沉了脸面。一旁坐着个美须圆面男子,束着顶褚红高山冠,面上却是与其年纪不甚相匹的端重。
那时刘琰不过三十五岁上下。当年独凭一股秀出的名士风貌,兼之同姓同宗,后以宾客身份随同先帝周旋交酬,常得厚爱。刘琰一路从固陵太守做到后将军,可谓是平步青云。但他身居高位,却从不参与国家政务。近年丞相北伐,也只是随在后军,象征地受领百千余人,主要还是替丞相参划建议。年初,汉军屯在陈仓,诸将皆随丞相北行,刘琰却接令随魏延留在汉中,与其共事。
加之汉中作为蜀北重镇,近日又一直承担着汉军的训练工作,此地人员更迭本就频繁,近来更甚,因此交回给老手魏延,必然稳妥。丞相是个稳妥惯了的男人,这是目下较好的选择。
与二位一同在此的还有赵统。年轻的将领披了件氅,跪坐在魏延的帅案一侧,神色如青松般挺拔。天色清明之时刚至,一身的风尘未待洗净,他便先到魏延处报道来了。
“军司马,可是有新消息?”刘琰捋须先问。
魏延狠狠将邸报摔在案台上:“哼!无非是羌中一带又被郭淮那小子骚扰了!这二年来,我看他什么事情都不干了,专在西羌国境线上做缩头乌龟!”
刘琰笑起来:“那,军司马此次预备如何应对?”
“哼,对付缩头乌龟,只须声东击西,就能把他们吓唬得够呛。”魏延目光闪烁,已然在心中拿好了主意。
刘琰摇摇头,似乎有别的话要说。魏延看出他的犹豫,使个眼色,刘琰便无奈道:“听意思,军司马是预备亲自去了?”
“不然呢?”
刘琰说:“丞相向来令军司马便宜行事,但羌中还有二百里,若将邸报所陈呈给丞相,北伐大军距离稍近,岂不更省时?”
“威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魏延捋须笑道:“自建兴六年丞相北出,震动陇上,魏人近二年在长安以西、以南早有准备。此次两军本就在雍凉缠斗,况且还是他们先动,南下挑战汉军的。三路并进,一路转移视线,乃为疑兵,一路专意围攻汉军主力,还有一路便是那‘出其不意’的西羌。主力抽不出身来,我若不提兵亲去,打他个不备,待郭淮那小子反应过来,回头再去攻击陇右,丞相那边形势就会更严峻。你是想坐看我朝失地,还是坐看丞相吃亏呢?”
“诶、诶!言重了,文长兄!自然都不想。”刘琰面上发了赤色,自觉窘迫。碍于魏延的威势,咽下了胸中的话。
“阿统以为如何?”魏延对向来熟悉的赵统说起话来,自是亲切了几分。尽管他是小辈,魏延却不因此而摆着大将军的架子。
大抵还是因为赵云的缘故。魏延半生不曾对谁服帖过,只是这位曾经以威重严正得名的翊军将军,让他骨子里飞扬跋扈的那一部分自然而然地克制了一些。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便是如此玄妙。骄横如魏延,也会在赵老将军面前有所收敛。
加之赵统自少年时代起,便择汉中作为历练场,而那时的魏延炙手可热,正是万人之上的汉中太守,对赵统的扶助与提点,是写在明面上的。现今赵统入仕七年,一直随侍天家近前,是陛下面前爱重的青年才俊,故地重返,比起七年前,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