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恻恸(1 / 8)

夜色轻薄,猗兰殿却是一片压抑着急风骤雨的凝重。

琉香低低垂着脑袋,屈身跪于正殿殿口。自远处看去,身形出奇地瑟缩。猗兰殿的掌事宫人此时尚且噤若寒蝉,更别提旁余侍候的那些个大小宫娥与内监——众人清一色地跪在阶下空地上。

殿内没有起灯。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诸葛贵人的寝宫,竟溶在一片黑暗里!

枯坐案后,来自姝妍的亲笔此刻被死命地捏在诸葛筠的手心里,区区可怜的一张薄纸已然变成了半团扭曲作祟、布满褶皱的垃圾样状的玩意。

诸葛筠端坐于彼,神色如铅。

信写得很短。似乎是姝妍恰好忙于旁的什么东西,抽了时间写给她的,因此手迹略显潦草。

从前她会惯常于倚赖这个只年长她一岁的阿姐。虽非亲人,却早已在感情纽带上牢固系结。自她伴驾,此三载岁月却令她愈发地感到无边无际的孤单。幼时起那般无条件的亲密,自那便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厚重的宫墙。

前段日子董恢托琉香带了口信。与其说是口信,不如说是最后的道别。

琉香持着千分万分的小心,将董大人将往巴郡赴任的消息传给诸葛贵人的时候,贵人沉默一刻,忽然就笑起来。

她悲悯满怀。

巴郡流落边陲,生当远行,如何不悲!乱世天下,一句道别就可能是永诀,岂能不悯!

读到末尾,那信里写道:“……今生大抵恨逢君迟、缘而无份,万莫伤心……”

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姝妍见证着她与那董恢从相识到相恋再到如此境地。姝妍更知道,诸葛筠根本无法咽下这段情,因为他只用一句不明心情的道别就宣判了离分,又教她如何不伤心?

可她还是居高临下地,对她写了那样一句自认高明的话!

一个稚嫩面庞的小宦探了脑袋瞧见前庭的情况,心中一阵讶异。他不明所以,但口谕已至,作奴仆的,可万万不敢逾越。于是他试探着清了清嗓子。不远处的阶下有几个宫娥好奇而胆怯地回过头来,琉香先趋步而来,替主接旨。

“琉香姑娘,这大晚上不起灯……贵人是怎么的了?”小宦附耳低问。

琉香随机应变,故作尴尬道:“回公公的话,我家贵人午后困倦,小睡未起,一下便到了现在,就连晚膳还未曾用呢……”

小宦眼睛眨眨:“哦,原是如此。刚才陛下又说今夜要来找贵人,叫小臣先来问上一句:贵人可能侍寝了?”

琉香略显紧张,正嗫嚅间,众奴婢却都齐齐听得殿口突然传来诸葛筠的声音。

黑漆漆的殿台,乌沉沉的夜幕,冷冰冰的贵妃。

她的声音既不大也不高,但听上去凸显着刻意的尖利:“劳公公为本宫代告陛下:神思搅扰,有心无力。公公请回吧。”话音刚落,贵人便隐入殿口,空气里徒余费解难安。

诸葛筠没有遣她宫中侍奉的来姜府回口信,也没有任何关于贵人收到信札之后的反应从猗兰殿传出。姝妍略显烦扰地站在廊下,心跳得有些厉害——阿筠向来与她有问有答、有来有回,从不耽搁。唯独这次,那短短几行字迹宛如石沉大海,悄无声息,甚至……未泛一丝涟漪。

“夫人!夫人!”半夏的声音却比她的腿脚先跨进府门——姑娘显得焦躁无比。

姝妍定定心,向她招手。半夏急慌慌地冲在姝妍面前,连礼也没来得及行,口中便报:“……诸葛贵人乘步辇,往咱们府上来了!”

姝妍挑眉:“为何无人通报?”

半夏抚按住自己的心口,脸色亦是迷茫不解:“不知道啊,夫人!刚听得消息的时候,是琉香偷偷差了个小厮来的,好像贵人是不愿提前知会夫人似的……”

闻得此语,姝妍来不及想旁的,只在心下算过时辰,便对半夏吩咐:“先让冬姐安排一下,再喊聂桢速去相府报与侯爷,便准备接贵人凤驾。”

半夏匆匆忙忙跑去侧院寻款冬。

姝妍却在此时隐隐感到小腹一阵剧烈的收缩,略有轻痛。

虽身型偏瘦,但出怀近半月,外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处于孕期之中。常理而言,已不该显痛,加上前几个月都是平平安安度过的,更不该无故如此。

但不得不说,刚才半夏随口的揣测,令她竟没来由地紧张。

男主人稍显匆忙,却毫无慌乱之色。他那夫人早已站在府外静候凤驾,面上虽无起伏,但看得出,她并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姜维不甚了解诸葛贵人突然折身到访臣子府邸的缘由,但他知道姝妍始终对贵人持着一份呵护之心。个中细节,他只当是女儿家之间的秘密,因而未曾过问。

姜维默默走到夫人身边,同她并立。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夫妇便同时看到一小撮人前呼后拥着诸葛贵人的凤驾,队伍已到了一里外。

宫中生活的确养出了几分诸葛筠身上的娇贵。从前在相府,丞相以勤俭治家,府中一众女眷即便不是荆钗布裙,也是素衣素袜,毫无半分骄奢之态。自伴驾以来,贵人宫里,吃穿用度皆为上品。既是陛下的吩咐,妃子也不拒。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诸葛筠如今的模样,从头掂量到脚,倒真有几分凤仪。

步辇晃悠悠停在府门前。小宦脚步轻巧,麻利地搬来脚凳。贵人由琉香搀着手臂下地。夫妇齐俯首,拜过娘娘。姜维虔敬道:“臣下携臣妇参见贵人,恭迎凤驾。”

贵人颔首:“当阳亭侯有礼。本宫与姐姐有日子没见了,今日格外想念,便来叨扰一番。”

姜维连忙侧身迎她。姝妍跟在贵人身后,回味着她的话。

姜维并不熟知阿筠,因此自然听不出话里情绪。那贵人方才的语调,却令姝妍倍感拘束。

“侯爷,本宫想与姐姐单独叙话……说几句就走。”诸葛筠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姜维略显惊讶。但他依然报以极为平和的神态,折腰行礼:“是。臣便暂避。”他临去时瞥一眼姝妍,微微蹙眉。

姝妍跟着贵人往内室慢慢走,姜维便对蒙猇说:“去宫里搬请王勉大人。若有旁人问起来,便说……是陈仓侯请的。”

诸葛筠的脚步缓缓掠过,她细细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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