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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取(3 / 8)

放在男人心口处,松开玉石,她的手指贴着他的肌肤,感到那处温热,盛着一颗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姝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他衣间停留地久了些。面红耳热,正欲移出领口时,却教他握住手心。镜中映照着二人不甚相同又颇为相似的脸色。

“别担心。”姜维说,“为夫命大得很。小时候贪玩掉进藉水,不但没淹死,反扑腾着会了水。倒是你……”他说着便转过身,满面认真,“待产之日,我必定回来。”

“别折腾了……”姝妍默然抽出了手,“黄沙到成都的路途,刚去就得回。”

一时间,二人都不做声。

“好,便听你的。”男人起身,走到门口前又顺手从榻上替她拿了外衫披着,“无事最佳,有事便找蒙猇。他随时待命。”

姝妍点头。

姜维略显犹豫,似乎想再叮嘱什么要事,但考量到她眼下孕期已过半,便从喉间咽了。

他轻抚着姝妍的小腹,唇边笑道:“我思来想去,‘凝’字倒是不错,且男女皆可。我们将这孩儿唤做‘凝’,阿念意下如何?”

——他提起了这件事,还是顺了她的意思。

姝妍思量一二,齿间便落了一个轻巧而郑重的“嗯”字。

他摆摆手,边走边嘱咐,一副朗然模样:“阿念,不用相送了。你们二人,都要平安。”男人踏着满地细碎而轻快的鸟啼声,踏出了府门。

待过一刻,玉绮又端了粥饼进来,问姝妍道:“方才侯爷不是说无心远行吗?夫人也明明不舍得,为什么还是催着侯爷走了?”

姝妍已经坐在妆奁前,闻听此语,只是淡然道:“他是两边都有心,但他总能舍掉其中一边的心。”

“夫人啊……”玉绮跪在她身侧,一边舀粥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听刚才的话……夫人若一定要侯爷留下,侯爷是真的能留在成都么?”

姝妍接过玉绮手里冒着微微热气的粥碗,只专心尝起其间的滋味。

新都,一座嵌在蜀郡之北、相当秀珍的小县。由于尚未跨出蜀郡,三军暂且没有感到道途的艰阻难行。待出了蜀郡,再走五十里,进入广汉郡东南,平坦便会为崎岖所替。

马蹄哒哒不休,一人一骑正从后军赶将上来。为丞相车驾擎旗的十来个士卒有序地走在车马两侧,闻听背后忽扬马嘶,齐刷刷回眼去看。

马上的男人戴顶暗褐虎盔,全身甲衣,足蹬双绣筒束口矮靴,腰间别把短剑,一手折鞭,一手勒缰,悬着笼头,立定此处。

“丞相大人,是征西将军到了!”离得最近的士卒忙着报告。

舆车内的人探出目光,将眼眸落定于车下的男人身上。姜维按剑俯首:“拜见丞相。属下盔甲在身,不便下马……”诸葛亮抬手轻止,笑道:“向来不必多礼。”

这十来个士卒连带才看明白,将军身后还有两驾,此时赶至,二人便低了身子,速速下马,对丞相叩首行礼。大家定睛,原来是贬往梓潼郡的庶人、昔日风光无二的朝廷光禄勋李严及其子李丰。

李氏出事后,府中遣散了所有伺候服侍的下人,一众侍妾也各自寻了去处。只余了李夫人在府打点余波。朝中的意思,李氏父子先去梓潼,夫人后至。因李宫人在后宫待产,陛下还是心存怜惜之意,待皇嗣落地,李宫人再随其母一并迁往。

父子身后各自负着一个包袱,装了些贴身细软。李丰年轻力强,由此在肩上多束了一个麻布包裹,看上去亦是不甚轻快。李严小步上前,拜在车下:“草民李严,拜见丞相大人……”李丰赶忙随着父亲的动作。李严又转向姜维,语调仍未变:“……拜见征西将军。”

诸葛亮依旧稳坐车内。姜维嘴上虽不说多的,却勒着辔头避在一侧,脸上端着不由自主的拘谨。

“前几天北迁,不想今日恰好同丞相大军行至一处,便与我儿辞别丞相大人。”李严拱手再拜。

诸葛亮看他一眼,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

李严叹口气:“留一条老命,死于何地,听天由命,草民再无他想。”

接过丞相的眼色,小兵走上前去,扶起了李严。李丰见状,赶忙从这小兵手中接过父亲的手臂,众人只听车中男子淡淡道:“正方,路途遥长,保重。”

李氏父子就背着仅有的三个包裹,站于原处,目送着汉军踏碎初阳,一路向北。

走过十里,狭窄的小道逐渐延展开,尘沙声亦微弱下去。姜维听见车中人向他吩咐道:“伯约眼下无事,替我给成都去封书信。表奏李丰为江州都督,同蒋长史协力交运。”

“是。不过……将以何种缘由上奏?”姜维试问。

——李严既为庶人,不该再无端起用。其子事父,自然也是庶人。道理类此。

受着颠簸,车中人的声音却愈发端稳:“李严虽一贬到底,李丰尚年盛力强,倘因其父而弃其子,于国乃为损亏。”

姜维听出这话里还隐着其他的含义,略略一想李氏坐罪的前后事,大致明晓丞相之心,便蓦然于此叹服。

“喏。”男人按剑接命。

迥望错枝乱石,极目高谷深流。挺秀的群山环抱着峥嵘的关楼,面面军旗嵌在崇峻之间,栈栏上下交纵,首尾咬合。穹顶以上是盛夏初至略显苍烈的日头,穹顶之下则是斗折蛇行的层叠蜀道。士卒于此便自觉地分成两条“一”字缀连的细长,齐头并行。

剑门关。

在诸如这般的崇峻山岭间,为大军压阵殿后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掐住出川咽喉的剑阁主关楼,城楼之上站着位银甲红缨、手执长剑的青年将领,身形挺拔,器宇轩昂。

山与天,人与关隘,利刃与湍流,粗粗几笔,勾出雄浑的“万夫莫开”之势。

张嶷双肩交扣一件灰褐披风,撑着一条胳膊在城关土墙边眺瞰。底下的兵士们一步不停,沿着蜿折的蜀道奔赴目的地,上方守候着大队人马的将军则一刻不敢松懈。

亲兵拿着牛皮水袋,试探了好几次,想让自家将军喝几口,图图清凉,却都叫张嶷不耐烦地推了。亲兵实在无奈,但也知道这是张嶷向来的脾性:做起事来有些自顾自的,且绝不喜欢被人扰乱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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