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对你那孩子,皆百害而无一利!”
“……是,是。”男人毕竟理亏,心中本就不安,话语上随即弱了一分。
“老夫办不了。”医者下了一个强硬而坚决的结论。
董允站在宫阶下,抬头瞥过巍巍的明德宫阙。晨间的廊檐,一团隆起的金光悠悠然地趴在彼处,慵懒样状恰似个吃得半饱、心满意足地准备睡去的孩子。
董府跟来的侍人小声提醒:“站了二刻钟头,可老爷的风寒不是还没好透吗……”
董允轻抬手臂止住他的关切,仍端着副平缓面色——他在等高坐明堂的皇帝宣旨允见。既然已经进了宫,这位向来以严正心性著称朝野的侍中大人,是短短不肯未竟目的就打道回府的。即便是在雄阔的汉宫,即便对面聆听的是一国至尊。先做谏者,后担言官之责,十年之间,董允已经能够娴熟地将这位陛下劝往理想的方向而不致二人之间冒出个“君臣不和”的苗头。而这位陛下,向来也将他的谏言放在心上,持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虔敬态度。
但近日陛下似乎一直郁郁寡欢。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深居简出,提起同他会面的事宜,则颇为冷淡。
“陛下,当心玉阶啊。”宦者匆匆几步跟上皇帝,为他体贴地递去一只平展的手臂,皇帝不甚耐烦地瞅他一眼,却又觉得此人君前奉承的模样终归讨喜,在沉闷的日子里倒给他这位不大开怀的君王增了些乐子,于是用手指点点宦者的额前,赐了他个白眼。宦者舔舔下唇,面色光亮了些,还是将胳膊端在皇帝身边,板板正正的,一副随时服务的卑态。
董允便在原处叩拜:“臣董允,参见陛下。”
刘禅在心底默然捱过一口气,将郁烦压在腹中,慢慢走下玉阶,来见这位重臣。
“董卿请起吧,不知今日所为何事?”
董允却问:“陛下这是方从后宫摆驾而归?”
刘禅微微一愣,神态却已在细微之处给了个明确的回答。
董允俯首沉声道:“陛下荷国家之重,虽值盛年,亦当爱惜龙体。”
刘禅面上讪讪,口中哑然。
董允垂眸再谏,但语气已然柔和了许多:“陛下年初诏令:在全国挑择美人以扩充后宫。臣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刘禅不吭声。宦者那双精亮的眼眸则不自觉地定在了董允身上。董允的脸色格外平和。刘禅尴尬地笑笑,虚引一把:“董卿有何看法?”
董允不动声色地跟在皇帝身后两步,保持着君臣之间最微妙的距离:“回陛下:老臣并无他见,只觉陛下作为国之表率,当俭省、克己。”
刘禅心中被按压下去的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又升腾起来,他懒得与面前这个刻板的臣子玩文字游戏。说来说去,这话里的意思,大家不都明白得很?
“《礼》云:‘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陛下旦有招徕美妃、扩充后宫之心,各地进奉美女便争相效仿、趋之若鹜,这将在全国范围内造成恶劣的局面。臣斗胆试问陛下:人欲同民心相比,孰重?”
刘禅斜睨他一眼,仍是冷淡。
“朕知道了,董卿风寒未愈,就先回府吧。”刘禅忍着不悦,对董允身后的侍人喝道,“你这做奴才的没眼色!还不速速扶主人回去?”
侍人无端挨了皇帝一顿骂,吓得不行,生怕被砍了脑袋似的,赶忙做出个搀扶的样子。董允心知话已说到绝处,眼见得陛下将情绪倾泻在自家侍从身上,虽有几分不快,还是稳住了情绪,倏尔沉默下去。
刘禅破天荒没有同董允再来一番君臣话别,一拂衣袖便走远了。董允看着急匆匆跟在皇帝身后的小宦,心中骤然生了一股繁杂的厌恶。
刚走不出十步,便有人跑来在小宦耳边报了个信。小宦于是谨慎地追上皇帝,在后者身侧悄悄道:“陛下,说是那当阳亭侯这一会子啊,就在正德宫前候着陛下呢……”
刘禅止步,挑眉道:“诶,姜卿?朕不记得近日军中有无事情……再者说了,军中之事不都是相……”他硬生生地顿住了,抬眼看过头顶湛蓝清亮的苍穹,才记起国丧之后,相府已不再是昔日车马喧闹的相府,而他也不再是当年手把手被教导着的小皇帝。突然,皇帝怀中生出几分沉郁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对宦者说:“罢,摆驾正德宫。”
姜维在殿外只等过一刻钟,御驾便至。
“姜卿,随朕进殿罢。”刘禅难得一见地主动起来。
姜维还是持着他惯常的拘谨,同样目送着皇帝先走上玉阶,随即再跟。
“卿此来何故?”刘禅坐定,微笑着问。
堂下的男人先依礼叩拜,微微躬身,谦敬答道:“回陛下:臣此来缘由有二。其一,臣先妣丧仪不久,三年未满,臣请延迟进爵。”
“准。”刘禅点点头,“卿纯孝之人,理当如此。”
“其二……”姜维顿了顿,“臣请回调王都,为前将军效劳——从于砚桥。”
刘禅却稍稍显出惊诧之色:“朕以为卿军旅中人,习惯于阵前之事,因此蒋卿先前提及回撤一事,朕还以为卿等……皆不愿从前线回成都呢。”
姜维轻叹一声,拱手无奈道:“同袍对此作何想,臣下委实不知。但川北三年战事不断,期间反复别离,臣与家人……久未重聚。”
刘禅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眉间仍是不解:“卿为何想要换职去那砚桥修造武械?”
砚桥一地西接南郑,与黄沙分设于汉中郡治左右,严格讲来,这二处皆为蜀都打制武械重器,是国家征伐的关节。近年来,邓芝走马上任江州都督,在前线以东辅修武器,重任在肩——而邓芝也的确扛起了这份责任。丞相新殁,邓芝以原督之职晋前将军,砚桥的军务,算是悉数交付于他了。
皇帝看着臣子,不甚了了。
“武械,国之重则。臣身虽在后,也愿为国家出力。”
“这样一来,卿……岂不是要长期驻于南郑了?”
“正是。”
“那,妍……侯夫人应当如何?”
姜维谦敬回言:“戎马之事,陛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