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命运!他不知道谢里是我的,生来就是我的,是上帝为了我的快乐而创造的——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知道了。我所有的血脉流动得更欢畅,每一次脉搏,每一下呼吸都在低语:是他,就是他!我的心也认出了它渴慕已久的人,证实道:就是他!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在欢呼共鸣。那一瞬——那一瞬,我的灵魂中迎来了第一个清晨。
“哎,我浑身发冷、哆嗦了!”埃米莉亚手里的毒酒落在地上。“把我埋在路口吧,既然自戕的人不能进入天堂——把我埋在路口,在我的坟头栽上一朵百合花,让我日日夜夜在风中等待,你听,那是我爱人的欢声笑语——”她倒下死了。
“啊,我看到了什么,我忠贞的妻子,最纯洁的天使!”赶到的谢里抓起她的手,又很快放下。“已经凉了,又凉又湿。你去了,你到那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去了。难道我必须活在这片土地之上,任由你在狭小的永恒眠床里孤身一人?让这悔恨带走我,远离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吧!”他踱来踱去,最后从抽屉深处取出左.轮.手.枪,打开保险。
德斯蒙从外破门而入。“住手,我的朋友!”按照剧本,他应该冲到谢里身边,奋不顾身抱住他。可莉斯跑得太急,草地又滑,她重心一歪便把莱妮撞倒,两人双双栽在埃米莉亚的“尸体”上。被两个姑娘压住的汉斯连声呼叫,导演不得不在公园行人怪异的眼神中急急赶去援救。
幸亏莉斯单薄得像条带子,下一秒她就被莱妮掀到边上了。莱妮自己落到约瑟夫手里,他双手搭在她肩上,呆呆的不能动弹,直到汉斯愤怒的踹他一脚才反应过来。
“真要命了,莉斯·舍恩,你就不能当心点!你的胳膊肘差点把我戳个窟窿出来。”终于摆脱重负的汉斯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胡说八道,戳你的是伯恩哈特——”莉斯爬回长椅上直喘粗气。
“她才没那么瘦……”
“——的胸针!”
可惜他的后半截来得太晚,莱妮刚站直身子又张牙舞爪扑下去,打算让汉斯永远变成埃米莉亚的尸体。
导演约瑟夫再次焦头烂额,面对交织的惨叫、尖叫、惊叫,他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都停下!”
一团混乱中分离出三个人形,演员们讪讪站好立正,简直像听到青年团领袖喊口号似的。这件事不大对头,因为约瑟夫从未担任过任何这类职务,倒是汉斯当过青年团的小头头,带着十五个人做操那种。
“首先,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特别是汉斯,不仅舍身躺在雪地上装死,还终于记住了他在演一位女士!”约瑟夫说得十分动情。他家人正在考虑是否要离开德国,但签证是个大问题,因为除去下半-身缺少的一小块皮,他们压根没法证明自己是犹太难民。我的天呐,难道他们真要抛弃这里的所有人脉,所有朋友,和所有的财产吗?再说了,按照《纽伦堡法案》,一级混血儿温克勒太太还不算犹太人呢。每次家庭会议就这样不了了之。
“莱妮的表演,当然,无可挑剔。莉斯也是,只要注意别再把自己绊倒就行了。”
“汉斯自杀的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莉斯补充道。
“你也把蕾雅演活了,约瑟夫。”莱妮矜持地反夸她剧中的情人。
“谢谢,谢谢各位。”他很有风度的一鞠身。
“可要想上台获奖的话,这样还差得远呢。”
“我知道,这次只是熟悉剧本而已。现在咱们把终场走一遍,就能回家了。”
“周末万岁!”汉斯欢呼起来。这所谓的终场很简单,就是全体剧组合唱席勒的名诗《战友们,快上马》(没错,包括已死的角色),然后追光跟随谢里与德斯蒙消失在幕后。
“可我又不会唱这首歌!”莱妮与莉斯齐声抗议,又为这种齐声恼火。
“不是教过吗?我们还在少年团的时候就学会了,是不是,约瑟夫?”
但姑娘们坚称少女联盟不教这种东西,她们游^行时唱的都是《三朵红玫瑰》这类曲子(汉斯与约瑟夫交换了个恶心的表情)。最后男孩们只好先为她们演示一次。
“咳咳,歌词总知道吧?……那就好。一,二,三!起来,战友们,快上马,快上马!奔向战场,奔向自由!自由已在世上消亡,遍地是奴隶和主人。虚伪盛行,阴谋猖狂。士兵可以直视死神,只有士兵是自由人。士兵可以直视死神,只有士兵是自由人……”
按席勒先生的本意,这应该是一支轮唱的《骑兵之歌》。但从“在世上消亡”开始,汉斯与约瑟夫就把它唱出了两个声部。“……倘若现在不舍命冒险,永远别想赢得人……”
“生”字还没出口,莉斯终于禁不住打断他们。“请问,这首歌的曲调究竟在哪里?一下子像C调,转头又窜到F调去了?”
“你们两个,肯定有人走音了。”莱妮不容置喙下结论。汉斯与约瑟夫都坚持是对方五音不全,为了找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们俩不得不把“在世上消亡”那句唱了一遍又一遍。
“抱歉,打搅一下。”一个声音从四人头顶慢悠悠飘下来,他们停下歌声,只见一个陌生人站在长椅背后几步外,还像电影明星那样敞着大衣,好像刚从西伯利亚来到柏林,毫不怕冷似的。乍一看,来人比约瑟夫和汉斯加起来还宽,但眼尖的莉斯马上发现那只是因为他套了不少层毛衣,禁不住与莱妮交换了一个讥笑的眼神。但毛衣先生浓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雪地映衬下闪着漂亮的金光,汉斯悄悄摸了摸自己七零八乱的头顶。
“您需要帮助吗?”莱妮问。
陌生人的眼光落到她身上。“事情是介样的,小姐。”他说话带一点淡淡的莱茵腔调。“我今天刚到柏林……”
莉斯笑嘻嘻接腔:“李似法国棱撒?”她故意模仿萨克森土话以示回敬。除去约瑟夫,她的同伴都在浑身打颤,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没笑作一团。因为来人引人注目的鼻子实在太像,太像历史课本上的法国佬了。
“让您失望了,小姐。”陌生人的表情有点困惑,但依旧挂着笑容,这次把口音去掉了。“我姓鲁贝尔。京特·鲁贝尔。如您所见,这是个法国姓氏,在法语里大概是吕贝尔……但我是德国人。莱茵兰人。”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