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气消散,殿内一阵久久的寂静。 秦汉时期,与先秦上古离得并不遥远,人们崇尚力量,依旧保留原始的信仰,譬如巫术,譬如神明,越是黔首百姓就越是相信。人们相信龙,崇拜龙,象征大汉的黑龙旗,如今悬挂在未央宫的最高处。 至于汉朝君臣,他们起于微末,见识非常人所能及,但他们没法解释兰陵的异象。 水井发现龙的那户人家,祖宗三代早已被查了个底朝天,长乐宫武士亲自出马,包括所辖的县衙、郡府,快马奔赴进行细查,唯恐出现胡编乱造、阴谋串联,那可是连坐诛族的大罪。可查来查去,不过一老实耕地的农民,另一个目击者,也就是他的妻子也吓坏了,绝不存在勾连欺君的可能。 大龙吞小龙……此等凶兆实在骇人听闻,象征的意义叫人心惊肉跳,这些日子,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加上陇西大旱,一封封急报传来,曹丞相已经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了,遑论其余重臣。 他们都不敢叫太史令占卜。 齐鲁之地又传出那样的歌谣,太后震怒,一向温和的陛下也发了脾气,长安城内,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宣召齐王楚王,过后又叫他们进宫——看梁王殿下捎了一个方士,带着炼丹炉,还有烧制的半成品,给他们表演当场炼丹。 他们忽然觉得曲逆侯帮世子种地不算什么了。 胡闹。 简直胡闹! 始皇帝坑杀方士天下皆知,晚年又因追求长生不老药,崩逝在东巡路上,以致先帝闻长生而色变,长安的方士都绝了迹。先帝还告诫过他们这些老兄弟,长生都是假玩意儿,别去弄有的没的,否则抽你。 如今快满六岁的梁王,竟是听了方士的蛊惑走入歧途,以曹参为首的大臣痛心疾首,险些昏厥。周昌黑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好悬憋住了,因为梁王软软地朝他们问好,那模样让人不忍苛责。 唯有陈平微微笑着,一副我学生最棒的样子。 于是在诡异的僵持之下,炼丹开始了。 外头天热,长信宫放了冰鉴,冒着丝丝凉意。他们面色僵硬,僵硬中透着茫然,还真按捺住了性子,从头看到尾。 而现在…… 大殿鸦雀无声,刘越暗暗点头,灰黑色眼睛闪烁着亮光。 不愧是他看好的人才。 樊哙“蹭”一下起身,瞠目结舌:“娘嘞。” 那真的是龙!! 樊哙敬畏地望着丹炉,看向徐生的目光带了尊敬:“这里头炼的龙丹,俺能不能买一颗?吃了会咋样?” 徐生正暗喜自己运气好,掀盖的时候刚好显出龙形,以致打假的力度更大,闻言,他下意识看了大王一眼。 刘越胖手指了指喉咙,暗示他。 徐生懂了,不能乱说话。他满脸云淡风轻:“不是龙丹,只是普通的丹药罢了,吃了可能会死。” 樊哙:“… …” 这方士和外头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太尉周勃喝了口浆水压惊, “……▾(格?格党文学)▾, 难不成每回炼丹,都能出现这样的异象,不,这样的气?” 他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能够人为制造的异象就不叫异象,更不是凶兆,所有人目光炯炯,饿狼似的盯着徐生。 徐生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转念一想,都经历过炸炉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的榜样可是徐福,骗了始皇帝的男人,稳住,稳住,他告诫自己。 徐生停住脚步:“虽然不是次次有,但很常见,龙形虎形兔形,端看人们如何认为。” “呼……”不知是谁,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们的担忧啪叽一下,碎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瞧见炼丹的过程,谁会相信? 吕雉忍不住露出笑容,有感慨,有高兴,刘盈便是纯粹的欣喜:“梁王大功于社稷,徐方士炼丹有方,来人,赏!” 徐生按捺住狂喜,要是史官记录下今天,他可真是方士一行的尖子,名留史册了。接过沉甸甸的赏赐,他故作不留恋地放在一旁,淡然道:“陛下,小道还有两样物件,要献给太后、陛下。” 两样? 众人坐直了身子,也终于有人发现了贴在墙边,几乎化为雕塑的齐王。 刘肥就藩以来,还没受过那么大的忽视,但他巴不得太后看不见自己。随之涌上的便是庆幸,刘肥差点喜极而泣,既然凶兆之说不攻自破,那“龙噬雨水,长乐失德”的歌谣也就站不住脚了,他的命,保住了。 幼弟小小年纪靠谱啊,他连忙拜道:“母后,儿子前来见您了。祝愿母后长乐,陛下未央!” 诸侯王除非犯错,很少行跪拜礼,吕雉眉梢一挑,道:“齐王来了。”笑着指了指身旁,皇帝左下首的位置,“坐吧。” 刘盈右下首坐了刘越,而汉室以右为尊。太后如此安排,刘肥大松了一口气,不敢有半点推脱,坐下的时候擦了擦冷汗。 刘越眨眨眼,徐生连忙回神,请宫人端来两盆水,一个瓮。 “这是祖师爷丹方里边记载的‘消石’,小道将之搜集,奉梁王殿下之命,将它沉入水中,发现了天赐之物。”徐生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将消石放入瓮中,再把瓮沉入水盆。 刘越:“……”这明明是方士们无意中发现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习惯成自然,刘越沉思一瞬,心想算了。 因为将军们早就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樊哙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盆水竟是结成了冰,冒着丝丝凉气! 满大殿的人都成了土包子,徐生一副高人模样,就差弄个拂尘,当场表演飞升。 然而因为黑黑的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