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为处理完电话事务回到包厢,屋里静悄悄,一股香醇的红酒味扑面而来。
山珍海味前仅剩下唐舒坐在那儿。
他笔直的长腿交叠,低头拿餐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
平海为疑惑地上前,发现一滩惹眼的葡萄紫染在他腰间白衬衫露出的褶皱上,顺着皮带湿哒哒地往下滴,有点狼狈。
瞥见谢宛宛位子前的空红酒壶,一道狗血的想法蹦出来,瞬间大惊失色:“这......这.....”这不会是谢宛宛泼的?
唐舒把沾了酒的餐巾扬在桌上,淡道:“不碍事。”
一张冷峻的脸,仿佛默认了他的猜想。
这副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平海为脸色铁青,后脑勺拔凉拔凉。
“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小唐总。”他尴尬地笑着落座,心里怒骂不靠谱的谢宛宛,人是他找来的,唐舒铁定会迁怒于他。
“这个谢宛宛吧,我和她其实也不熟,您放心,等我回去我一定让电台开除她,臭娘们,什么素质啊——”
正当平海为想着说辞摆脱关系时,话被轻轻地打断。
“刚才转盘碰洒了酒壶,沾湿了谢小姐的裙子,”唐舒从容地给自己倒茶,青花瓷器带出缭绕的茶氲,隐隐盖住他清透的眉眼,“郊外天冷容易受凉,我便让她先回去了。”
平海为半信半疑,目光瞥到唐舒椅背上的外套没影,稍稍放下戒备。
若是两人起了争执,总不会穿着对方的衣服离开。
仔细一琢磨,他们这群公子哥都在意名声,要玩女人也是饭后的事情。
“小唐总真是体贴的男人,我们都要向您学习。”平海为赶紧拍几句马屁,当做无事发生,将话头绕回生意上。
唐舒两指捏着茶瓷杯,指骨显明,视线淡淡地盯着杯口:“平总放心,贵公司上市的项目,我会亲自把关。”
言及于此,平海为略微松气,随即又听他嗓音明晰地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商人间有利益交换并不意外。
平海为搓搓手:“您讲。”
唐舒:“我记得勃利旗下有款微醺酒。”
平海为沾沾自喜:“您说的是lonicera吧,我亲自打造的牌子,配方是从法国买的,主打年轻人市场,这个季度销量非常好.....您想注资?”
唐舒:“贵司在甄选代言人?”
平海为脸上一僵,没想到唐舒会打这方面的主意,面露难色:“这...恐怕...我们已经有了人选.....主要吧,那姑娘是影后钱以柳的女儿,钱以柳老公您应该知道,中川市——”
唐舒放下茶杯,笑露锋芒:“签合同了吗?”
平海为断了话,摇头时脸颊上的肉颤了颤,老实说:“还没。”
唐舒垂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语气却不容置辩:“您觉得谢小姐的形象如何?”
平海为怔愣片刻,幡然醒悟,拍了下大腿,猛夸谢宛宛:“谢宛宛好啊,非常符合我们的品牌形象,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美心善,德才兼备......”
待他夸得口干舌燥,唐舒才缓缓起身,像山似的耸立在旁。
肩头被拍了两下,平海为抬头望去,背光里,男人墨色若漆的瞳孔中透着冷漠,嗓音闷沉沉,意有所指:“平总,以后聚餐就不要整这些花花肠子浪费别人时间,懂吗。”
“......好。”外头的风像是着了魔似的,刮得窗框咚咚作响,平海为感到肩膀如铅般沉重。
语毕,唐舒转身迈开腿,推门离去,带走一阵浓郁的红酒香。
春夜的繁花甬道在月色下泛着温柔的荧光,花瓣纷飞飘零,像落下的星星。
林间小径,唐舒独自走着,不一会儿,远远地,看到她站在视野开阔的停车场。
放下耳边欲通话的手,喉头轻轻滚动,鼻腔的花香芬芳馥郁,唐舒悄悄往后退,匿进旁边海棠树干的影子里,抬眸沉沉地望去。
谢宛宛站在迈巴赫后驾门旁,侧着身,亭亭玉立,肩上披着宽大的男士西装外套,一手抓着另一只手臂,微昂着下巴,仰视一棵高大的海棠树。
簌簌落下的花瓣雨围绕她飘动,路灯的微光斜洒在她精致娇美的脸上,洁白如莹。
她是地上的月亮,他这样想。
晚间的落花雨实在漂亮,谢宛宛忍不住伸手去捧花瓣。
想起早年有句动画电影的经典台词,描述浪漫: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
那会儿她天真地以为这个数据是真实的,直到后来某天学了物理。
花瓣不会匀速掉落,只会加速烂在土里。
浪漫属于童话,现实永远骨感。
两片花瓣随缘掉在掌心,很轻,有种空虚感,她低头出神地盯着,忽然感受到了明锐的目光。
谢宛宛随着直觉扭过头,一眼便找到了离路口不远的唐舒。
围墙植物挡住一部分他的身躯,正好露出白衬衫腹部上的酒渍,像蔷薇。
他靠在那儿,看不到眼睛,可谢宛宛就是知道,他在望她。
下一刻,他从黑影里直起身,踏着月色信步而来。
不出几米,男人的脸完整清晰地暴露在停车场的路灯下。
沾着酒渍的白衬衫散发着恰到好处醉人的气息,与风糅杂,动摇人心。清朗的眉宇下,眸底浅凉,像夜晚青尾山脚下的湖,透着一丝无边的寂寥。
谢宛宛不动声色地避开些视线,逃离从心脏中央流出的不明情绪。
在离她半米前站定,唐舒垂眸:“没回去?”
他的声音也如湖水般清淡,好似二十分钟前他们在餐桌上没有不欢而散。
谢宛宛掸下沾在西装外套的花瓣,抬头:“嗯,等你。”
湖水般的眸里好似泛起一点点涟漪,唐舒单手放进口袋,调尾不经意上扬:“特意等我?改变主意了?”
谢宛宛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偏头拉下肩的外套,顿时背上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