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得一以生。
姜家自始至终只想过让姜以生活着,万事顺遂,长命百岁。
姜以生出生时,身为司天监丞的姜老爷便为他算了一卦,显命里带煞,大凶之兆。
说巧不巧,姜以清命数阴极返阳,阳还终始,用来给姜以生解煞是再好不过。
只要十九岁之前,给姜以生欺压磋磨,待命里吸得干净了,只留一个处子空壳赶出门外,或随意找个人家送了,便可保姜以生一世平安,步月登云。
不料姜以清走失了。
姜家便立马抱养了一个同命的女孩来替代她。
她寻回家后离十九岁仅余两年,姜家本想着临近日子将她送个人家算了,谁料她撞破了姜家最大的秘密。
迫于上位者的压力不能再留,姜老爷便想了个更狠毒的法子,地牢内开坛,凌虐七七四十九日至死,加速解煞,权当废物利用罢了。
……
姜以清知道这些真相时,已经死去了。
她还是死在了第四十八日,续命丹也难以令她撑到第四十九日,她的魂魄就拘在姜府这一方天地内,断断续续拼凑起了真相。
狱卒虽按时喂了药,却也被发泄般连带着挨了一顿毒打。
姜以生被姜老爷骂作废物,不知留手,姜夫人护着不让姜老爷下手揍他,口口声声道无妨无妨,还有一个姜以盈可以用。
而作为替命,姜以生日日将姜以盈绑在身边,高兴了便抱在怀中,像亲妹妹一般如珍如宝,不高兴了便是一顿拳脚,发泄完又会柔声安慰。
姜以盈的命留到了出嫁那天。
姜家给她寻了一户商贾人家,临上轿时姜以清看到姜夫人为以绝后患,命人悄悄在她的杯子里下了毒,让姜以盈乘着花轿上路。
自此,姜以生的命中劫数便算是解了。
姜以清魂魄之躯,哭着挡在姜以盈出门的路上,她想大喊让妹妹别去送死,一缕怨魂仿若清风拂面,姜以盈怔愣了一瞬,大红盖头下,她的眼角莫名留下一滴泪。
她终是上了花轿。
姜以清被困在姜府门口,再也出不得一步。
翻了新年,春日将近,东方欲晓。
喜庆的笙箫鼓乐中,姜家一缕魂魄消散。
……
“阿姐,阿姐你醒醒啊!阿姐……”
姜以清在摇晃眩晕中惊醒,毒辣的日光穿过树冠,细密闪得人睁不开眼。
一张幼童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姜以清一阵惊悸,脑子瞬间清醒,感觉后背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她猛地坐起,盯着像极了幼时姜以生的男孩,唇齿下意识微张,“姜以生你又想做什么!”
她惊疑地发现喉中不再痛了,牙齿也好好地长在嘴里。
幼年姜以生被她吼得一愣,登时快要哭出来。
“阿姐你晕倒了……他们、他们快要追上来了,怎么办啊阿姐……”
姜以清心头咯噔一下。
这不是当年他俩逃命的那个树林吗?!
难道她已经化成了鬼,在往生路上还要来这一遭?
姜以清狠狠捏了一把大腿,疼得很,但她眼皮子都未动一下,垂眸看了看手掌心,粉嫩嫩的,还是一双未经苦难、纤白无瑕的小手。
小手狠狠地攥成拳。
姜以生还在哭哭啼啼,她却已冷静下来,四下张望一阵,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拐子快要找到他们了。
她站起身,强忍着心口嫌恶拉起姜以生的手,“莫怕,阿姐带你跑。”
姜以清凭模糊的记忆往林中破庙跑去,她心下已定,即使这只是往生路上的关怀,她也要痛快报复一番再去投胎!
两个孩子一路狂奔,在密林中穿梭,终于再次回到当年那个破庙脚下,姜以清心中五味杂陈。
事已至此,姜以清把心一横,指着阶梯之上的破庙,对姜以生说:“看到那个庙了吗?你快些上去躲着。”
姜以生愣愣问:“那阿姐你呢?”
姜以清微弯身子,给他紧了紧衣襟和腰带,面上一派凝重:“阿姐去引开他们。你上去躲好,莫要露头,待阿姐回来找你。”
“那…阿姐快些来啊。”
小姜以生一步三回头地往阶梯上爬,姜以清摆了摆手,让他快些跑。
眼见着小姜以生隐进了破庙,身后的人声也越来越近,姜以清唇角勾起,捏了捏手中的玉佩,是她刚才从姜以生身上顺下来的。
她狠狠将玉佩砸在阶梯上,玉佩碎成几块。
怕不够显眼,她在自己身上摸出一条水红的帕子扔在旁边,而后拼命朝着大路上跑去。
姜以生,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吧。
小姑娘的脚程慢,没跑多远就听见破庙的方向传来嘈杂声响,伴随着姜以生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姜以清没有伤他,只希望拐子们将他顺利带走,离定京城越远越好。
她倒要看看姜家没了宝贝儿子会怎么办。
姜以清伏在路边,面前是离京去往南方的必经之路,当年她正是在南方某个小城镇的外头被扔下车的。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远处呼啸而来。
她将小小的身体尽力缩在草丛里,屏住呼吸,须臾之间这天地万物都变得无声无息,她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从草缝中认出了那辆马车,当年她就像一卷破布,从这驾马车上被扔在路边。
小姜以清那时烧得迷糊,倒下的视线却牢牢粘在马车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几乎是一瞬间,马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渐行渐远。
不知趴了多久,姜以清像是一只蛰伏在丛中的幼狼,她终于轻笑一声,全身都卸了力气,在草丛中翻了个身,抬手遮住眼睛。
现在就是立刻让她去往生,也是少带了几分怨气的。
一口浊气吐出,姜以清觉着自己应该是很痛快的,但心里却依然堵得慌。
不能往生,这样还不够,只是让姜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