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忙道:“严重吗?”
宦官将要回答,昭昧先出言嘲讽:“只是发热而已,做什么大惊小怪。”
李益无奈道:“阿昭,那是你弟弟。”
“我才没有弟弟。”昭昧盯着李益说:“你又要去看他了是吧?”
李益解释:“他病了。”
“他哪天不生病?”昭昧嫌弃地说:“简直就是个病秧子。”
李益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小时候你只有我,可他小时候,哼,你还有我呢。”昭昧大声说:“你说过最喜欢我了!”
“是,是。”李益哭笑不得地说:“阿耶当然最喜欢小公主了。”
昭昧不依不饶:“你答应带我去看新宝贝的。”
“是,宝贝一定要看。”李益安抚道:“阿耶只去走一趟,回来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昭昧不舍地松开手,说:“那必须是很好的宝贝才行。”
“当然。”李益道:“阿耶把最好的宝贝都留给阿昭。”
昭昧忍不住笑起来,扬着脸说:“必须的。”
她蹦蹦跳跳地往回走,见到母亲,脸上笑容就散去,心中生出“又要抄书”的郁闷,也根本坐不住,屁股扭来扭去,时不时抬眼望向门外,满脑子都是“什么宝贝呢”的猜测。
“为什么用丞相的计策?”武缉熙又问。
昭昧心浮气躁,干脆说:“因为丞相是他宠妃的哥——”
“啪!”
戒尺在桌沿猛地一敲。砚台都震动起来。
昭昧飞走的三魂七魄瞬间归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道:“错了错了!”
武缉熙敲得那样狠,表情却平和:“再想。”
昭昧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地想。
《陈书》记载,陈末帝最大的问题就是宠幸贵妃,对她百依百顺,甚至以贵妃的哥哥为丞相,而丞相嘛,就像大多数奸臣那样,能力不见得强,总想欺上瞒下,等到周军兵临城下,他出了个狗屁计策,害得陈末帝亡了国。
那为什么三个人出计,陈末帝偏用丞相的呢?
昭昧心想:这就该去问陈末帝嘛,和我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武缉熙放下戒尺说:“休息吧。”
昭昧猴一样蹿了出去,到庭院中,见到来人,激动地大喊:“阿娘,素节姊姊来了!”
李素节微微一笑:“公主。”
昭昧抱着她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素节道:“老师那边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
这个说法激起昭昧的回忆。
贺将军为什么不来?阿耶也是这么回复阿娘的。有事。
她想和李素节说说这事,可没几步就来到房中,当着母亲的面,她咽下了话头。
武缉熙问:“最近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李素节低头:“您知道的,我不能说。”
武缉熙说:“贺将军有五日没来了。”
“……殿下。”
“贺将军掌京城兵马,连他也出动了——”武缉熙陈述似的问:“他们已经打到京城了?”
李素节猛地抬头,和武缉熙四目相对,她不回答,却什么都说了。
昭昧一脸懵懂:“什么叫打到京城了?外面在打仗吗?”
李素节似乎忘记昭昧的存在,垂着眼眸轻声问:“您何不劝劝陛下?”
武缉熙道:“你也觉得他会听我的?”
李素节摇头:“我只是,只是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这是……大周啊,殿下。可是您呢?”她抬头,直视武缉熙道:“您已经放弃了吗?您说过的话,全都忘记了吗?”
“嗯。”武缉熙平静地说:“忘记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李素节却瞬间红了眼圈。
“愿挽大周颓势,致山河太平。”她声音微哽:“十多年了,我还记得这句话——可您却说忘记了?您只是不愿去做,您只是——”
她咬牙压下澎湃的情绪,轻飘飘地说:“您只是好好地做着您的皇后罢了。”
这时候该有人骂她一声“放肆”。
可宫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三人。李素节激愤不已、武缉熙无动于衷,而昭昧听她们说话,总像隔着层窗户纸,既懂,又不懂。
山河太平这样的话,史书里的帝王将相们常说,可母亲是皇后——不过,皇后也是能够进入史书的,这么一想,似乎差不多。
宫殿陷入沉默。两个人相对而立,又不说话,昭昧觉得无趣,跑去逗笼子里的雀鸟。
鸟儿吃饱睡足,正在梳理羽毛,她手指伸进去,逗得它左蹦右跳,口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鸟声打破了安静。
李素节冷静下来,说:“是素节失言。”
武缉熙摇头,道:“我说出那句话时,也是你这样的年纪。”
李素节抿唇不语。
“但是,素节啊。”武缉熙笑着,笑意很淡:“有件事情,你不明白。”
昭昧的耳朵竖起来听她们说话,手上动作也不停,早把雀鸟从笼中捞出来,不断地抚摸,感叹它的羽毛真是又滑又软。可还没有多久,突然,手中一空。
抬眼时,就见她的鸟落在武缉熙手中。可怜的雀鸟拼命地挣扎,武缉熙一把抓住它的翅膀,用力一折。
“啁——”雀鸟发出绝望的哀鸣。
武缉熙折断了鸟的翅膀。鲜血自两侧缓缓流下,染红她的双手,又落到地面,滴答,滴答。
昭昧惊住了。
李素节也惊住了。武缉熙走到她面前时,她仍一动不动。
武缉熙拉起她的手,将鸟儿放到她掌心。
“你说,”武缉熙问:“它为什么不飞?”
李素节愣怔地低头。雀鸟的身体抽搐着,翅膀扑腾着似乎还要飞,可只是躺在血泊中,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