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那只鸟,又抬头看武缉熙。武缉熙依旧一派从容,可李素节却被刺痛,不知是为了什么,声音嗫嚅:“殿下……”
“啊!”昭昧总算回神,惊叫一声:“我的鸟!”
她冲过来,看着李素节掌中的鸟,眼见它奄奄一息,猛然转身,难以置信道:“那是我的鸟,我的鸟。你杀了我的鸟?”
武缉熙问:“不能杀吗?”
昭昧气得涨红了脸:“那是我的鸟。它本来活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杀了它?”
武缉熙问:“活得好好的?”
昭昧的胸脯起伏着,半晌,大声说:“我不会理你了!”
她掉头冲出宫殿。
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鸟。它是燕隼,看起来不漂亮,却是北域祁连进献的珍宝。燕隼性情凶残,很难捕捉,成年后无法驯服,必须从小接触才会亲人,可小燕隼又极难捕捉,所以很少有人将它驯服。阿耶把燕隼送给她,她一直很珍惜,为它准备了最精致的笼子和食物,看着它一点点长大,直到能够在她手中啄食。每次抚摸它的羽毛,想到它这样乖巧是因为自己,她就会很开心。
可现在,它死了。
折断了翅膀,会死吧。
凭什么,就为了问一句它为什么不会飞?
它本来会飞的,可她却折断了它的翅膀!
昭昧越想越生气,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竟无路可走,抬头时发现来到了宫墙旁边。
往日里觉得偌大的后宫,此刻竟变得这样小,轻易就走到了头。
她怔住,看着一丈高的红墙,想起了阿娘和素节姊姊说过的话。
贺将军出战,意味着兵临城下。
外面。外面发生了什么?
视线落在墙头,她一步、两步、三步地向后退去,到足够远的位置,站定。
冲了出去!
她跑得风一样快,瞬间来到墙边,一跃而上,双足交替蹬在墙面,手臂轻松勾住墙头,向上一拽,把身体拉了上去。
她稳稳地落在墙头,站起身时,看到了后宫的外面。
外面依旧是重重的宫殿,一座座红墙隔开一座座宫殿,放眼望去,仿佛无穷无尽,而视线的极点,是另一座墙。
比所有墙都高的红墙。
昭昧知道,那是皇宫的围墙。阿娘说过,那墙高有三丈。
那三丈高的墙隔断了她的视线,她始终看不清墙外面的京城是什么模样。
何况,京城外面还有高墙。
战斗应该发生在那里。
昭昧叹了口气,跳下墙,拍着手上的灰土往回走。
她抄了那么多史书,当然知道,如果有兵马打到京城,那多半意味着要亡国了。可亡国的概念实在太模糊了,总说着大周大周,可国又是什么呢。
不过,只在史书中见过的场面竟然要在现实中发生,倘若大周真的亡了,那她也算见证了历史吧。
昭昧波澜不惊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往她和阿娘同住的坤德宫走,走到半路,又想起她最喜欢的那只鸟,脚步一滞,又折回路线,漫无目的地往别处走。
这时候她又觉得后宫确实很大,只住着她、阿娘和素节姊姊——勉强算上那个病秧子,空空荡荡的,走了这么远,竟连宫人都见不到几个。
忽然,她听到动静。循声看去,远处聚集着几名宫人。她蹑手蹑脚凑过去,听到有人说:“你们怎么还不走?”
“您不是也没走吗?”
“我这把年纪了,走不走又能怎么样。倒是你们,年纪轻轻的,总得逃出去才能活。”
“……我们只是想再攒点儿钱,有了钱,才能活下去啊。”
“公主平日里送你们的还少吗,哪里就差这么几天,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
“再等几天就走。”
“你们简直是——哎,只怪这宫里太安静了,外面都闹成那样了,你们在这里还觉得好像没什么事儿似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好歹知道,可殿下和公主,恐怕现在还不清楚呢。今儿个殿下那边又死了一个,想也知道,肯定又没管住嘴巴。”
“谁能想到呢。本来以为外面都那样了,陛下肯定顾不上这种小事,谁知道就、就那么死了……”
“是啊。我们放她去找殿下,还以为殿下能够帮忙呢,谁成想……殿下的心可真硬。”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这些年就为了这事,宫里死了多少人?哪一次她向陛下求过情?她就是铁石心肠。”
“慎言!”
“反正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几人一阵叹息。
等她们散去了,昭昧才从树后走出来,盯着她们的背影,皱起眉头。
她决定去找李素节。
李素节是后宫司籍,兼做昭昧的伴读,在坤德宫内有值房。昭昧找到她时,她正在值房里,捧着那只折翅的燕隼,小心翼翼地为它包扎。
昭昧问:“它还能活吗?”
李素节说:“我不知道。”
昭昧说:“扔掉吧。”
李素节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昭昧重复:“扔掉吧。”
李素节又低下头去,继续包扎,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它吗?”
“但是,即使能活下来,它也不会飞了。”昭昧说:“可能连路都走不稳。”
李素节说:“至少还活着。”
昭昧说:“那样活着有什么用。不如死了。”
李素节没有立刻回答。包扎进行到最后一步,她耐心地系上蝴蝶结,把燕隼放进笼子,里面铺着软褥,放着清水和食物。
做完这些,她说:“谁知道呢。也许它还能走路,也许它还能飞——只要它活下来,就什么都有可能。再或者,它真的不能走、不能飞,它还可以选择继续活着还是静静地死去。”
昭昧有点生气:“你总是这样。”
“不是啊。”李素节笑笑,看着燕隼,像看着别的什么东西:“只有这只鸟,我是真的希望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