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顾母后的反对,执意将她抱到徐贵妃居住的别宫中抚养。
次年徐贵妃便诞下一女,父皇为自己第二个女儿取名阿娇,而她已快一岁,却还没有名字。
是四哥练字时,写下“君子怀德,斯人如玉”,四哥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她,将自己练的字给父皇看,对父皇说,想给小妹取名斯玉。
而四哥,名怀德。
出了月子的徐贵妃没有亲自抚育女儿阿娇,而是将阿娇送给母后照拂。
徐贵妃不许母后来别宫探望她,但欢迎她三个哥哥来这儿陪她玩耍。
哥哥们每回来别宫,必要带上母后为她亲手缝的好看的小衣裳、做的美味的小点心……
等哥哥们离开别宫,徐贵妃就会让嬷嬷们丢掉那些母后送给她的礼物。
徐贵妃哄睡她前,总说母后想要拿捏自己,所以夺走了她的女儿阿娇当人质,还说过,母后居心叵测,想学史书上的武昭仪掐死亲生女儿嫁祸王皇后之举,让她哥哥们送来别宫的礼物都是有毒的,母后想毒死亲女,以除去她这个深得帝心的贵妃,女人间的互相嫉妒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比刀剑毒药还可怕……
周斯玉那时候年纪小,加上徐贵妃常说她母后的坏话,及至见到母后的第一面前,她一直以为母后是一个丑陋恶毒的老女人。
直到今时今日,周斯玉才明白徐氏真是“良苦用心”。
普天下的父母,都逃不过那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徐氏给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铺好了后路,却牺牲了年幼的周斯玉,致使她与母后之间生出一段永远无法修复的裂痕。
母后自是恨极了徐贵妃。
周斯玉记得,父皇病重陷入昏睡那日,一群太监闯入别宫之中,他们用白绫勒死了年轻美丽的徐贵妃。
当那群太监还想用白绫勒死四哥时,她哭着闹着不肯,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话,辱骂想抱她进怀中的母后。
母后不舍得打她,流了许多眼泪,当见到她脖子上的异样,恨不得将徐贵妃碎尸万段。
徐贵妃在她体内下了南疆的妻蛊,而夫蛊,则在四哥那里。
种下夫妻蛊者,夫死妻亡,妻死夫尚可独活。
此情蛊无解。
且妻蛊宿主体寒,而夫蛊宿主身如暖阳。
徐氏真是好心计,要她一辈子离不开四哥。
母后说,徐氏就算死了,也要恶心她。
给兄妹种下夫妻蛊,光折磨别人的孩儿。
论心思歹毒,她比不过死去的徐氏。
一声“小妹”,将周斯玉的思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四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落下一日不见我也是可的。”周斯玉起身,欲向进门的平宁帝行跪拜大礼。
四哥见她,从不穿衮龙袍。
今日四哥身上这件半旧的天水碧圆领窄袖袍衫,还是去岁开春她给他做的,领口袖口都被浆洗得泛白了。
她针工好,但手脚慢,今年答应给四哥做的新衣裳,才刚裁了布料,缝出半个袖子。
四哥不催要,她也懒得动针。
平宁帝:“你莫跪。”
见她双目红肿,今日应是哭过。
来春日殿的路上,便听长安说,蜀地上供三匹蜀锦,窦太后召三位公主到兴庆宫裁秋衣,小妹在那里丢了一块平安玉牌,窦太后不允小妹搜宫的请求。
后来,阿娇的贴身大宫女绿翘为阿娇整理衣裙时,不慎从袖中跌出一块平安玉牌,那玉牌正是小妹丢的那一块,玉牌落地,碎成两半,显然是阿娇想给小妹添堵。
再后来,小妹与阿娇在窦太后面前打了起来,窦太后拉偏架,只处罚了小妹,还将小妹应得的那匹蜀锦给了阿娇。
“让四哥看看,是谁家小妹哭成了小花猫?原来是周怀德家的小妹。”平宁帝歪头认真端详周斯玉的容颜。
周斯玉嗔了一声,“才没有哭,四哥你好讨厌。”
平宁帝: “还没哭,眼睛都肿成了粉桃儿样了。”
周斯玉胡乱绞着手中帕子,咬了咬唇。
“不许四哥说哭字,也不许四哥说桃儿,不许四哥取笑我。”
一连说了几个不许,故意恼了,反正四哥会哄她的。
“好好好,四哥下旨,为防有人取笑咱们清河长公主,天下书文禁用哭字,家家户户不准种桃树,违旨者诛九族。”平宁帝开玩笑道。
周斯玉两弯秀丽的弯眉高高吊起, “四哥,不许你当昏君。”
“为我心爱的小妹,当一次昏君又有何妨?小妹可比四哥的天下要重。”平宁帝忽觉失言,小妹最讨厌好色无道的昏君,遂岔开话道:“阿娇弄坏了你的平安玉牌,四哥代她向你道歉,你拿出来,四哥帮你修补,好不好?”
“母后都不在乎,我在乎那件死物做什么。”周斯玉早命银朱将那碎了的玉牌扔进太液池中,可能这会儿已经进了鱼肚子里也说不准。
那块平安玉牌,是母后送她的及笄礼。
就算知道母后溺爱阿娇,是想故意养坏阿娇的性子。
而母后对自己不假辞色,是为让自己学会争、学会抢、学会女子在这艰难世道安身立命的各种本事。
她还是对母后生了怨气、有了憎恶。
平宁帝听到周斯玉是如何处置碎玉牌的,知道这次小妹是真被窦太后和阿娇伤到了心。
“不如这样,四哥带你去报仇,咱们去捉弄阿娇,解解气也是好的。”
“真的可以吗?四哥。”周斯玉眼中亮晶晶的,她多得是欺负人的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