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丁姚顶着黑眼圈下楼。
她向来睡眠质量不好,这次来得匆忙,忘带安眠药了。
江南小镇多见晨雾。
地面湿漉漉的。
丁姚蹲在天井边的水槽旁洗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牙刷捅着嘴里白色的牙膏泡沫,回头对丁香打招呼,含糊不清说:“阿婆,早上好。”
丁香端着一碗素菜面条经过,淡声道:“刷完牙过来吃早饭吧。”
“哦,好。”她笑笑应声,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趁还没下雨,天色阴沉沉,婆孙俩吃过早饭,简单收拾,就走出了家门。
阿婆七十来岁,年轻时干过不少体力劳动,闲暇还会到榕树广场里耍太极,身子骨向来硬朗。
臂弯里挎着菜篮子,步伐迈开,走路刚健。
丁姚与阿婆并排走着,脚下夹在人字拖,偶尔还需要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阿婆的步伐。
婆孙的感情,属于不冷不热。
阿婆一生要强,软硬不吃。
丁姚出生于此,小时候跟阿婆生活了十二年,别人家都是隔代亲,而阿婆整天板着张严肃的扑克脸,向来都一是一,二是二。
孩童时的丁姚可畏怕阿婆了。
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鲜少有跟阿婆打招呼的。
不少人好奇地多瞟来了几眼。
无它,就是老太婆身边的年轻女人长得太好看了。
高挑而不干煸,身材玲珑有致,五官优越,冷白皮,随意扎起了低马尾,额前落下几缕碎发。
穿了一件基础款的纯棉落肩白短袖,搭配不规则的浅色牛仔短裤,长腿笔直匀称,走路随性,带着几分怡然自得的慵懒。
阿婆自然有察觉到路人投过来的眼光,心里不舒服,转过头,对着丁姚小声怪嗔道:“叫你穿好点,看嘛,别人怎么说你?!”
丁姚笑笑,“阿婆,我这样算保守的了,你看我都没化妆,就是普通T恤加短裤,污者见污,我可管不了别人怎么想的。我看啊,他们是羡慕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大孙女呢。”
“不害臊。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赶快走吧,去晚了码头上就没有好鱼卖了。”阿婆瞪她一眼,没声好气催促道。
丁姚弯唇笑笑,喔一声,快步跟上阿婆逐渐加快的脚步。
快到码头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也有不少摩托车,载着高桶的三轮车经过。
码头是小码头,不像市区大码头那般热闹,来往间基本是附近村庄市场的鱼摊贩,餐饮店的采购,又或者特意来买便宜鱼的村民。
吹过的风中都裹带有淡淡的鱼腥味。
码头边上停靠着不少渔船,马路两边排满了刚打捞上岸的新鲜鱼,丁姚跟着阿婆挤到了人群中。
环顾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蓦然闯入了她的眼帘,吸引了她的注意。
丁姚不由翘起了嘴角,径自走向了他。
男人前面摆着一把电子秤,用氧气供着桶里的贵价鱼,活碰乱跳地展示着它的新鲜,也有用胶框装的几种廉价杂鱼,杂鱼也分很多种,刺骨多了一般买来炸酥脆或者晒鱼干,也有肉质鲜美的可以用来炖鱼煲。
脱去了旧蓑衣,长年劳动的身材健硕而挺拔,穿了件洗得已褪色泛白的黑短袖,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宽松直筒黑裤卷到了小腿处,依旧是赤着一双大脚。
“虾怎么卖?”她站在他的面前,语气中隐隐带笑。
其实,陈焱早就留意到她出现在码头了,他一直低着脑袋,想着码头里人来人往,或许她留意不到,又或许认不出来。
没想她直接走过来了!
“15。”他低声回道,头上的斗笠挡住了半张脸,掩盖住眼里所有的情绪。
一瞬间,他感到自卑、惊喜、羞涩、还有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蹲前面挑选杂鱼的中年妇人听见了,眼睛一亮,抬起头来,麻溜说:“喂,15元,虾我都要了。”
记得昨天是25元?
陈焱一怔,脸色略微发红,略显窘迫道:“不卖你,是她先问价的。”
妇人心里不服,不依不挠地反驳:“这不是还没买嘛,昨天不是25吗,今天怎么就降价了?”
“嗯,是降价了。”他索性道。本不善言辞,不愿继续纠缠。
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站他前面,嘴角正噙着一抹笑意看着他的丁姚,心里咯噔咯噔地乱跳起来。
低头的视线,落在她的腿脚上,眼前白晃晃的,心想,这脚咋这么小的呢,没有他的巴掌大吧。
“我吃不完那么多耶。”
丁姚俏皮笑道,水桶里至少有五六斤虾吧。
妇人直盯着陈焱,期待的眼神里似乎在问:还卖不卖?
陈焱有些为难,他知道这妇人是个难缠的老顾客。以前有一次趁他不注意,故意把一条贵价鱼偷偷捏死,让他当便宜鱼卖。他这个人不善于与人打交道,没有证据,纵然是心里有苦难言,也无可奈何。
他打心底是不愿意把虾便宜卖给这个妇人的。
见他嘴唇抿得紧,丁姚心领神会打圆场,笑说:“不过,赶上运气好,既然这么便宜还是都要了吧。”
“切——”
妇人低嗤一声,把挑选好的几条杂鱼放电子秤上。
陈焱收了钱,等妇人走了之后,拿塑料袋递给她,再笨也听得出她是故意说全要的,抿了抿唇,开口说:“要多少就装多少吧,不用买完的。”
她手不想沾水,没有接袋子,“你帮我装吧,要一斤左右就行,就我跟阿婆两个人吃,吃不完那么多。”
随后,眉眼弯弯的打趣他道:“明天再找你买虾,还能有优惠吗?”
明天还来买虾?
他怔愣一下,木然点点头。
丁姚忍不住噗嗤一笑,感觉他是个憨憨。只是觉得逗他好玩,并不想存心要占他便宜。
未来一段时间要在这里生活,总得找些乐子吧。
陈焱看她突然笑了,虽不知所以然,却笑到他的心里去了,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