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的路段逐渐变得平稳。两侧的树林间逐渐生出些翠竹的身影来,交错着往天上延展着。那马车侧边的窗被掀起一个角来,里边一对明眸向外瞧,又放下去。岑麟幽将门帘一抬,探身向那车夫说:“大伯,前边水边就可以了,我把银子结给你,莫要说有人走了这条道。”
见车夫应下,她便又抱着臂坐回去,低头看掌心的块玉佩,又抬眼上下扫了扫对面的人。闻晚箫歪着脑袋,睡得正酣,这么艰苦的环境还真是难为他了。岑麟幽嗤笑着想,长相倒还挺标致,比起泽州茶楼戏院里的公子不算清秀,嘴上狡猾但眉间俊朗却还染上淡漠两分,一眼间确有不沾凡尘之气,该说再落魄也是宫里来的,好看总归不落俗。当年初见师父时,雨中那人也与其他事物像是生了结界一般......
名叫闻晚箫吗......
她这便想着,心下却又长叹一气,可惜这人肉体凡胎,还是不要任他纠缠得好,这一程送至烟雨坞就把人抛下吧,也算是帮人帮到底。
不过调笑两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车前的马匹嘶鸣一声,车轱辘也停下不再转,车夫吆喝一声,转头对车内讲:“公子,小姐,地方到了!”
“好的!”
岑麟幽说着,利落抬手解了闻晚箫的睡穴,见人悠悠转醒,便只留个衣摆的虚影,蹿下车去。闻晚箫也赶忙敛上包袱,掀那门帘出来的时候,就见车夫扒拉着马脖子满面堆笑,摊着手掌数银子。他跳下马车,顺势睨了一眼————岑麟幽给得着实不少,比上一程还小翻了一倍。方才就见她钱袋子里不剩多少,这一下怕是全给交出去了!
岑麟幽就立在那水边,脚边身旁堆着礁石,待他走近,转头道:“要换水路。”
“坐船?”闻晚箫往那水面上看去,水面一片虚虚实实,没看见船只也没看见对岸,“你那白鹿呢?”
“七百里?它自己有办法。”岑麟幽微微一笑,举起食指在空中晃晃,“闻公子,别说这地方不见人烟,我身上是没钱雇船了。我之前见闻公子所识颇广,不如你来想个法子教我们到坞里去?”
“七百里?”闻晚箫挑眉,想着这水路怕不是比方才路上走的还长些。
岑麟幽听他未有回音,抬手弹出一枚石子,那石子在水上连漂数下,隐入水面雾气里去。半晌也没听到落水的声音。她抿着唇,看闻晚箫瞧着水面微微拧起眉头,也怕是陷入了思索中。
毕竟都提示到这个地步了。
她把双臂一环,笑脸一挂,就差把看乐子画在脸上。至少她没让他去造船吧。
闻晚箫抬手蹭蹭鼻尖,踏上礁石,步步试探。此地周边竹林环绕,一方面水,礁石错落排放,仔细观察却见其循环有则,似是无意却暗藏玄机。方才那车夫既然能顺利离开,说明此处非不可退,且另有生门可向水面。
生门两开,进退有择,虚影行空,混水云天阵。
这不就明了了。他胸有成竹,转身面向岑麟幽,一挽袖子唇一勾:“岑女侠,阵法我确实略懂三分,可你要是让我解阵,在下怕就是做不到啦。”
岑麟幽瞧他笑得倒是嘚瑟,心下道这小孩也想和她赖账,便两手一拍,笑道:“做不到?也不急。你既说识得三分,先把阵名说来。”
“混水云天阵,五行循环,作化景藏匿之用。”
“嗬,不错。既是这混水云天,那也用不着把这阵破掉,只需找个关口入了界便可。”她不怀好意地对上闻晚箫的笑容,“放心小公子,这可不要太简单,前一阵我在泽州还教过我未满总角的小侄女,她学得可快,相信小公子这般聪慧定也是一点便知吧?”
闻晚箫听着,嘴角缓缓放下,瞧着岑麟幽笑眼望他,反将一军甚是得意,只得老实从那阵基石上下来。岑麟幽展开手心的符纸贴上那阵基石,五行流转暂且阻断,周围的景象也在波动间变化起来。
那水面的雾气也簌簌散去。再呈现出来的便已是青瓦白墙,水墨船坞,半围着湖面背靠山,从中生出青柳翠竹,一派江南景色————这便是烟雨坞,江南第一武林门派。湖面宽阔,湖水也青绿,两人沿着水面的浮竹栈道向着对面而去。
倒也没那么远,闻晚箫这才后知后觉七百里指的只是那白鹿。
还未到那门口,门边上就隐约浮出一个不及三尺高的人形,向着两人行礼。院里的扫地童子把扫把一丢迎了出来,一前一后接了两人的包裹再带进院里去。烟雨坞内就是的亭台水榭楼阁,雅致精美,不过到了临安内却怕是也没此般园林。
岑麟幽向那小童吩咐两句,叫把闻晚箫随意安排间屋子。另一名弟子又凑上前来道:“知柏姑娘和坞主在青竹轩。”
她点下头,笑着道声谢,往园内去。闻晚箫则被两个童子向偏院引去。他侧过头去循着那人背影,只看见岑麟幽青衣拂过转角,衣摆间玉佩折出温润的光。
青竹轩说白就是烟雨坞的书房,院内院外青竹成片成林,天色往暗里去,那纱窗上影影绰绰映出个人来。知柏本在门口来回绕着步子,见她过来,赶忙屈身行了一礼,回身将门推开。
“岑女侠来了?那你暂且退出去吧。”
知柏合袖立在门边,倒是不动。岑麟幽招呼她说:“去偏院,看着那个叫闻晚箫的。”
知柏瞧了一眼屋内,甩甩袖子躬身又行一礼,跃上墙头没了影。
“这小丫头倒是听你的话,”屋里那人幽幽地说,“天生善轻功,善变化之术,倒真是个用以培养的好苗子。啧啧。”
字里行间满是惋惜,岑麟幽含笑道:“汤坞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知柏自愿跟我到处溜达,这件事我们次次见面次次谈啊。不过我还是要告诫坞主,烟雨坞数百弟子足够你养精蓄锐,莫要打上妖界的主意。”
“哪里的话。”坐于茶塌前书卷中的女人合上书页,一对吊梢眼形如柳叶,长发尽数挽起梳作发髻,左右两侧戴两对金钗,额间一点珊瑚红坠,外罩内袍更为华贵,却设计精巧便于行动————这是汤泉昭,烟雨坞当今主事。她嫣然一笑,抬手请岑麟幽坐至塌前,又斟清茶一杯,道:“请。”
岑麟幽拿起茶杯,两人举杯相敬,饮了一口。汤泉昭道:“岑女侠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