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都宫内。
一辆马车压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沈秋白坐在马车里裹着素色绣竹锦裘,怀里抱着一个金玉玲珑海棠暖手养神。他挑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一双桃花眼漠然地看着朱红色的宫殿隐在雪色里。
元朔三年,沈秋白连中三元,敬宜帝亲封他为翰林院掌学士。虽没有实权,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在朝中也是能说上话的言官。
他看见了朱红色的宫门,落下了帘子。马车晃荡了几下发出“吱”得一声,停了下来。
马夫放好车凳毕恭毕敬地,“沈大人,宣德殿到了。”
沈秋白掀起棉锦秀竹帷幔走出来,长年冰冷的双手被风吹的有些发紫。马夫忙上前扶着,似是不经意间灌了风,他掩唇咳了几声。马夫这才抬头瞅了一眼。
周边的雪色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寒冬里的风雪如数盛在了墨色的眼眸里。温文尔雅却又清冷有度,道一声仙人下凡也不为过。
沈秋白紧了紧身上的锦裘,辞了车夫,快步走进去。
贤忠公公矮身候在殿外,看见沈秋白迎着风雪走来,接过身边小太监递来的伞快步迎了过去。
“咱家给沈大人请安。”说着把伞罩在沈秋白身上,“这样大的雪沈大人也不说一声,咱家好去迎迎。”
沈秋白颔首回了半礼,“贤忠公公操劳陛下身体已是辛苦,哪敢在劳烦公公费心。”
贤忠公公只是笑,随着沈秋白移步上前。
俩人站在殿外,收了伞。贤忠公公拂掉沈秋白锦裘上的雪花,进殿回了皇上。得了皇上点头才出来,推开实榻大门,“大人,皇上有请。”
沈秋白正正衣襟,跨过门槛走进去。贤忠公公跟在后头,解了沈秋白身上的锦裘,换上盖面,站在一旁候着。
宣德殿中间摆着一个九鼎,周围香雾缭绕。过了九鼎,转弯就是内殿。内殿的红木柱子上刻着踏云游龙,掀过帷幔,看见敬宜帝坐在里面。
“参见陛下。”沈秋白撩开下袍跪在冰冷的金砖上。
眼前人身着黑色烫金纹龙大氅,双手瘦可见骨,他身体羸弱,幼时冬日落水落下了病根,继位十年一到冬日便小病不断。此刻他端坐在实木朱红椅子上,翻看奏章。
敬宜帝抬眼瞅了眼来人,搁下奏章,“沈爱卿,西北参家一事你可有所耳闻?”
沈秋白跪得板正,“臣这几日不小心灌了风,染了风寒,未曾听闻。”说完又咳了几声。
敬宜帝面带笑容,打量他几番,“爱卿快快平身。”又命贤忠公公给沈秋白披件外衣。
一番琐事过后,才开始谈正事。
“西北探子来密报,刚过九月敕颜部来袭城,参将军出城迎敌,不幸战死。西北参家八万轻骑无主。”敬宜帝看着沈秋白缓缓道来,“冬日来临,蛮敌必将再犯我大宋疆土。”
沈秋白沉默片刻,“臣听闻,参将军有位小女,不知……”沈秋白打量着敬宜帝的神色,咽下没有说出口的话。
敬宜帝靠在椅子上,琢磨着,“参家的小女儿,似是位会功夫的,只是……”他停了下来,不在说话。
沈秋白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大鄞开国百年,虽说在朝中有女子为官,可还从未出现过女子带兵打仗的。
他看着屋内点的熏香冒出的白烟,缠着敬宜帝的指尖想顺着风往外跑。袍下的手微紧,“春初便是皇上生辰,届时可召参家人前往都城一叙。”
参家的老妇人是敬宜帝的亲妹妹,多年未见,想必皇上也甚是想念。
敬宜帝眼眸微闪,点头赞同沈秋白的提议。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羸弱的身子似是撑不起厚重的锦服。
“有劳沈爱卿,赐碳火,今年的大雪来的格外早,爱卿注意身体。”
沈秋白跪在地上谢恩,躬身出了内殿。贤忠公公快走几步上前把沈秋白身上的外衣拿掉,裹上锦裘。这时沈秋白才找了到一丝暖意,他接过太监手中的伞钻进了雪幕。
还没有走到宫门,就看见前头的官道上飘来一把红伞,伞下罩着位端庄华贵的丽人。
那丽人走到沈秋白面前,微微拂身,“沈大人。”沈秋白端正的回了一礼,“公主殿下。”
宋瑾禾面带浅笑,她自幼养在皇后身边,虽不是皇后亲生,可时间久了竟带着些皇后身上的气韵。都说皇家重视皇子,可她到底是大鄞唯一的公主,又聪慧过人,自是金贵的紧。
宋瑾禾轻声细语地说:“沈大人进日里可是忙得紧?马上就是皇上生辰了,皇弟那里还是请大人多加照拂一二。”
沈秋白微微躬身,“大皇子自是聪慧。”
宋瑾禾看着闭言不谈的沈秋白,再次开口,“沈大人费心了,分内之事已难把控。还是莫要节外生枝,免得到时自乱阵脚。”
沈秋白回道:“劳公主挂心,臣定当鞠躬尽瘁。”
宋瑾禾轻笑道:“我要去给皇上请安,大人慢走。今年冬天冷得紧,现下才到冬月,大雪便如飞絮,大人可千万要保重身子。”说完就朝前走去。
天色昏沉,大雪纷飞。
天地间只留有沈秋白一人独立这世间,他撑伞远眺,可周围高耸入云的宫墙遮住了苍茫的天穹,入眼的只有这四四方方的天。
沈秋白坐在马车里,闭目不知想着什么。车身微晃,耳边传来小厮的声音,“大人,到了。”他抬手揉揉眼睛,桃花眼尽是阴郁。
下了马车,只觉得脑袋沉沉,小厮跑下房檐把沈秋白罩了个严实。
沈秋白扶着小厮慢悠悠的走进府内。小厮落后一步,“先生,您前脚刚走后脚贾公子就来了,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沈秋白走到偏院,院中种满海棠,彼时海棠花落,枝头挂满了红艳的海棠果。
大雪压枝头,颜色分外鲜。
风带起沈秋白的一片衣角,他伸手摘了几颗海棠果,惹得身旁海棠簌簌而动。
到了门口,小厮扫掉沈秋白肩头的落雪,打了帘子进屋。
屋内燃着精碳,暖烘烘的直叫人发困。沈秋白把锦裘挂起,脱了靴子走进里屋。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