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知道沉溺于梦境最终只会步入死亡,他大概也不会愿意醒来的。
梦境即是永恒的理想乡
现实却像是不间断的噩梦,痛苦到令人无法忍受
但是,我却要叫醒他,告诉他做梦的代价,即使他想要醒来的可能性只有百万分之一,我也要这么做。
我不会用“正确”、“正义”来包装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自己开脱的
我想要做我认为对的事,而不是去做他人眼中理应“正确”的事
说到底,伊莱莎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正确”、“正义”根本也和自己认知中的名词不是一回事。
我只是在胡来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于是自我意识过剩地胡作非为
伊莱莎在心里不断贬低着自己
但是,要做的事情是固定的。
她深深地呼吸,但不是因为害怕面对韩塞尔的怨恨和责难。
戳破虚幻的肥皂泡,撕开名为现实的伤口,究竟会给韩塞尔带来多大痛苦呢?
一想到这点,她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发痛
——我将要做一件非常、非常残酷的事
“格蕾特!”韩塞尔的尖叫声从背后传来。
伊莱莎转身面对他,但这一次,她丝毫没有被控制的感受,或许是因为如今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韩塞尔的控制,梦境也在动摇。
韩塞尔是一路疾跑过来的,手上和脸上都是擦伤,见到“女巫”就在格蕾特近旁,他焦急不已,高叫道,“格蕾特,快跑!”
伊莱莎只是站在原地,正在这时,“女巫”作势要抓住格蕾特,韩塞尔再等不下去,冲到跟前想要拉着格蕾特跑,“你受伤了吗?抓住我的手!”
伊莱莎挥开韩塞尔的手臂,摇摇头,“韩塞尔,哥哥,女巫不会真的伤害我们的。”她伸手拽住“女巫”中男孩细瘦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拽到近前,“哥哥,你认不出他的脸吗?”
“女巫”安静得像是一具尸体。
“或者,你认不出他们的脸吗?这是、”伊莱莎顿了一下,在这瞬间,她仿佛短暂地成为了格蕾特,她的悲哀、痛苦和思念都流到伊莱莎心中,“这是爸爸妈妈的脸啊……”
她无力的、痛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
这一句话就像是破除了某种迷障,韩塞尔的眼睛错愕地睁大,仿佛是不能相信眼前所见之景。但片刻后,他的眼睛迷离了一瞬,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你在说什么?那不过是个怪物!”韩塞尔着急地拽住伊莱莎的手臂想要拖着她走,但是没能拖动。
“哥哥……”伊莱莎恳求着
别再视而不见,回到现实去吧,哥哥!
“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呀!
无名的呼唤回荡在她心中。
“那只是用来迷惑人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韩塞尔半是生气半是难过地望着伊莱莎,多么正常的反应,多么符合一位受到亲人无端质疑的人的反应。
“不,哥哥,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不感到奇怪吗,为什么这个怪物不伤害我们呢?”
“那有什么不好吗?这样我们甚至不需要再躲躲藏藏,只要呆在这个糖果屋里就能熬过冬天了。”
“但愿你别忘了我们在锅里捞出来的手指,哥哥,你认为我们和他有什么不同?我们没什么特别的。它不会伤害我们只是因为——这里是你的梦。甚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境的轮回了……”
“格蕾特,你的话真奇怪……”韩塞尔露出勉强的微笑,“或许只是它已经吃饱了,你何必想那么多!”
“哥哥……”伊莱莎悲哀地凝视着他。
她不想做更残忍的事,但想要让韩塞尔醒来,或许不得不下一剂猛药。
对韩塞尔来说,最能代表现实的,一定是格蕾特的死。
伊莱莎攥紧手中的烛台,它的尖端很锋利,寒光闪闪。
如果在这里死去的话,现实中的我也会死去吗?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如果你能明白就好了,如果“我”的声音能够传达给你就好了
凝视着韩塞尔的眼睛,伊莱莎抿抿唇,怀着期待的心情发自真心地笑起来,猛地——把尖端掼进自己的喉咙!
剧烈的刺痛袭击大脑
求生欲,肌肉牵拉着试图把它挤出去的力量甚至加剧了这种痛苦
啊……梦境中也会这么痛啊……
世界像在冻结,伴随着韩塞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梦境动摇着,严冬的风雪破开门窗,冰霜不断蔓延,爬过床幔,爬上时间老人的脚踝。
这一瞬的时间被不断拉长
伊莱莎缓缓向后倒去,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血液像喷泉一样向上,溅射在天花板上,仿佛祥和的春日里,不知何时已在原野上轰然盛开的红花。
不要忘记啊,温暖的春天,不知不觉就会来到的。
大量的失血让伊莱莎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头脑渐渐昏沉起来。
“格蕾特……不,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韩塞尔痛苦地哭泣着,哀嚎着,但他的声音也渐渐离伊莱莎远去了。
这样,就行了吧……
这样,你就能醒过来……
血液不停地流失,她眼前的世界渐渐暗下去
在最后的时刻,她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想要见到阿纳托利
想要再见你一面,想要和重要的你道别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第一个说为了我的人……
因为我现在觉得好冷,好寂寞啊……
那空洞的声音像是从没有光的幽深的地底洞窟中传来,那是不通言语的“怪物”孤独的哀哭。
伊莱莎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她死了。
然而,第三次的轮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