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吗?”他满脸好失望的样子。
我摇摇头,心里松了口气。这个周少爷…..和我想象的倒不太一样——都怪上次做的噩梦,总觉得他是一个可怖的男人,之前还在畏惧真面目是怎样举止浮夸的表演家。
其实,在我们谈话过程中,周裕身边一直围满了我亲爱的女同学。见我们的对话告了段落,她们也终于能多方关心。
很明显,他对于她们今天做的发型,家里的宠物狗是叫“麦奇”还是“维维亚”,下茶午吃的水果点心不够新鲜等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但他并未不耐烦,始终得体应对,甚至一直保持着很和善很开朗的微笑。我在旁边看着,倒对他有些佩服。
有一对男女学生去了舞池,我也终于寻得座位歇脚。不知为何,我忍不住往舞厅深处看,想知道程北钧在做什么。
一个很明亮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她们走啦——这下我终于可以请你跳舞了。”
我抬头,对上周裕的目光。
“我教你,好不好?”
其实我没有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点点头:“….也行。”谁知不由分说的,他拉着我的手腕,直接带到了舞池里。
我忽然意识到,有好一阵子,他都一直称呼我是“你”而不是一开始的“您”。我有些局促,咬着嘴唇,怔怔望着他:
“我不太会——”
又是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过这次他是轻轻搂住我的腰,让我离他的脸一下子近的让人害怕。
我的惊呼声硬是忍在了喉咙里没发出来。
他在…干什么?
这时候我不得不正视他。周裕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干净、温柔。真怪,一个被那么多女孩子喜欢的人,竟有这样的眼神。
“慢慢的,跟着节奏就好。”他说。这时候留声机在放一首英文歌曲,曲调很舒缓、节拍很慢,我很快就找到感觉。
我安下心,问他,刚刚同他讲话的女孩们怎么都走了。
“噢,她们司机来接,怕晚点过了宵禁惹麻烦。”周裕很不在意地说,“还有半个时辰,莫要担心。你同家人说好了来接你的?”
我点点头。我不自然的把胳膊搭在他的腰上,其实并不敢使劲。
“你知道我们两家以前认识吗?”周裕低着头问我,他波光粼粼的瞳孔正对着我的视线。
我说我不知道。
“我记得我哥和你哥哥小时候经常一起读书,还有人说他俩的脾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哥哥?”
“对,我爹娘就我们两个儿子。我哥叫周邺,我家生意现在就是他在管,他可比我有出息太多了,就没人不夸他的。他从小就聪明,不像我小时候书读不好,长大了也不喜欢规规矩矩做事——我就喜欢玩。”
他自嘲地笑,然后摇摇头:“跑题了。后来…..后来,你父亲和我爹闹矛盾了,就不往来了。——但是我认识你的!你哥现在和我哥还有联系,他说他有一个妹妹叫林昳,小昳嘛,是不是。”
“我哥倒没提过你。”
“无妨,这不就认识了?”他看着很不服气的样子,我忍俊不禁——这周少爷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怎么了?”他很惊讶,“笑什么?”
“没事。 ”我赶紧收住,“周少爷——”
“叫我周裕就好了。”
“好。周裕。 ”我像是自言自语般念出他的名字。他在我的头顶轻轻笑出声,或许笑了,但我低着头无法确认。
我们就这般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摇晃。
他衬衫上有一种气味,因为我靠的很近,感觉很浓郁很陌生,有香气和草药味道的混合,但远远不止,与女同学们身上的鲜花果子的甜腻香膏味完全不同。我觉得这个味道很昂贵、很复杂,却使他整个人都变得忧愁了——我确定是那种以后一旦闻到,脑子里就是他的气味。
应该是他这种大少爷才会用的外国香水味道吧。
“在想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摇摇头。
“话说,你念完书后有什么打算?”
我听到他这个问题,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
“…没事。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要不要一起去留洋?——只可惜我到现在还没出过国,听我哥说太平洋的那边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周裕抬着头,眼睛里倒映着舞厅的光,“那边的人们生活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看着书里的说法都快眼红死了……”
“对了,我哥上次还提过,说林觉兄刚毕业那会是打算一同去英国的,但是不知为何耽误了…最后我哥只能和他的同学一起。想来真是可惜。”
我顿时觉得我对哥哥的了解甚少。
稍加思考就明白,家里没了他,父亲是完全顶不上用的,何况我当时年幼,也不曾问事,他若是潇洒留洋,便是于我们留一地鸡毛。
若我是家里的累赘或空余,那哥哥就是家里的寄托和希望,也是被囚禁的人。
而周裕,他自小生在一个人如其名的家庭,还有兄长足以担起家庭的世俗期待,仪表堂堂、品格美好、受人宠爱、受人欢迎——从他眼里的光,便知道他有许多我未曾觊觎的东西。
“怎么了?”周裕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身体不舒服吗?”
我正要回答。忽然,舞厅的大门被“砰”一声砸开,人群挡住了我俩的视线,只听见门口传来惊恐的嘈杂声和呼救声,原本在吧台整齐摆着的玻璃杯子全部砸碎了。
很快,门口越来越混乱,可是被人群挡着,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糟了。”周裕捏住我的肩,低头和我严肃地说,“外边估计出事了。我们现在得赶紧回去。”
“好。”
“我家来接我的人应该就在大门口。待会出去的时候你记得跟紧我。”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把我挡在身后。和我们一起在舞池的其他人都在往门口挤,一时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