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不和你说。”
他耸耸肩,没做声。
“话说,你怎么认识他的?”我问。
“那个周裕,是整条街每家舞厅的常客。”
我倒没想到会这般,心里说不出来的诧异。
程北钧扭头又看了我一眼:“再说了,我们这些人,对于你们这些人,都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说实话,他的措辞也叫我很别扭。
“怎么了,林小姐不知道那周少爷是花花公子吗?——这般失望的样子。”
我对他一贯的奚落说法已见怪不怪:“哦?你哪里觉得我失望了?”
“你们这些大小姐不都这样吗?每天啊就是想办法和有钱的小资本主义家的少爷搞好关系,梦想就是嫁进去……不过这些少爷呢,十有八九都不怎么靠谱,当然了你们心知肚明,也不会介意。”
他说完后,见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他,就回过头看我。
“怎么,就算说进您心里了也别耽误走路啊。”
我笑着摇摇头。
“挺有意思的。说真的,一直以来,我连我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倒在这分析得一套一套……所以你的那些臆断——不对。”
我感受到程北钧的目光停在我身上,那种余光的炙热一如既往像要点燃我的皮肤,在冷风里不切实际般滚烫着。但我不想再避开,我用近乎挑衅的眼神瞪着他。
“如果你是这么想我的,和那些姑娘们归为一类,我可以明确的说不是。她们如何不过个人自由罢了,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你这样妄自评价也不礼貌。但我既没有这种人生目标,也不该有,我和她们不一样的,我没有那个资本也没有那努力的劲——你明白吗,我不重要,因为没人在乎我想要什么,无人想靠我得到什么,该给我的我受着就好,我也就不用去争取,但是我也毫无意义。”
我七七八八说了一些连我自己都没有表述清楚的语句,很是懊恼:“——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说我满心只有讨好那些少爷,我说不对,也无所谓你信不信……其实我本就没这个必要和你讲这些,也没必要和你证明什么。”
真是,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么多。
“您怎么会毫无意义?”
我愣了,没想到他注意的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不想去故意讨好什么,因为我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父亲安排的。我就是一个摆件,放在个地方摆着就好了,有用更好,没用也行。”
他摇摇头:“这些我不管。我就知道怎么着也不至于说的毫无意义。”他嗤笑一声:“像我呢,您也看出来,够烂了活的——我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没想太多,再说我这种人想太多也没用。但是这世道您要纠结个什么…多深刻的人生意义,就是扯淡。那搞政治的很有意义么,杀人放火、家破人亡,自己清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那些资本家…..像我这种人是最清楚的,为了钱什么脏事也能干。”
他低头瞥我一眼:“说白了,您守在您家那宅子里天天念书念出来的,其实放在外边都没道理。”
我问那什么算是有道理。
程北钧抱着胳膊想了很久:“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您有点和那些人不一样。”
“哪些人?”
“……其他的小姐,那些有钱人,资本家,我见过的,在他们那做过事的,或者听说的。那些人我见了就心烦意乱讨厌的很,但您……我觉得不一样。”
我不想要他对这番话的解释,或再问什么。四周黑暗黑得不透彻,总是有或明或暗的光在我的眼前出现,可是抬头却看不见。我感觉心里起起伏伏像是感到不安,有很多心事一样。明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又不明所以,但是半句不想多言,但貌似不是厌烦,似乎是诡秘的心安。
“对了,你的脸…..”我指着自己的脸颊示意,“又打架了?”
他挠挠伤口,摇头:“没事,都小事。”
“怎么每次见到你都伤痕累累的,这次是脸,上一次是手。”那天在茶铺,看到他一伸出来十个深红的手指关节,可真吓人。
“啊,那次是真的意外,搬东西时候一不小心压到了。”他说,“嗯……药膏很好用。”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这次脸上的伤不是意外——那肯定是和人打架打的。罢了,不想说也是他的自由。
抬头,正好看到自家熟悉的屋顶。二楼卧房的灯尚亮着,我内心诧异,满心都想赶紧回去问个究竟。
我扭头,他站在原地,咧着嘴摆了个鬼脸:“快回吧,我就不往前了,让您家人看见了……不方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着嘴唇:“程——”
“夜里冷,愣着干什么。”程北钧挠挠头,“放心——您的人和影子我都两只眼一路看着,安心回就是。”
我抿着唇,对他微笑:“谢谢你。”
他没笑,点点头又摇摇头,腮帮子拧着很严肃的模样:“……走吧,走吧。”
我转身小步往家里跑去。下意识回头寻他,一如既往抄着口袋直愣愣地站着,身后的影子也是形单影只。想来这是我第二次目睹他在路灯下的阴影从短变长,上一次是在家门口,他和我告别、渐渐离去,这次是他目送我离开。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脑海里忽然闪过刚才近距离感受他的温度和环绕我鼻息的气味,他浓密的眉毛和深色的皮肤,那滴顺着脸颊滚落的汗水。
为什么会想这些…….我捶自己的头。倒是他在路上说的那番话,虽然态度一贯让人不快,但倒有些可取之处,再加上周裕和我说的留洋之事,我一时心里混乱的很,以前虽是不满却未曾认真考虑这般多。
我走近院门,大门紧闭。我只能小声地敲,也不敢喊人。
“嘎吱——”门开了一道缝。
“小姐!“是阿水。她又哭又笑拉我进院,沈妈也并未睡,两人把我全身上下检查了遍,沈妈一直摸着心口念阿弥陀佛,给我披上厚衣服。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是把我忘了?”我一下子有些委屈,全身松了下来,忍不住连着咳嗽好几声。
她俩和我说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