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他也站起身,“说好的,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拿之前的报纸?”
我答应他有空就去。
我们分别时忽然下起了微蒙蒙的小雨,雨丝来得极快,等不到黄包车来便打湿了发梢,四周一下子变得冷飕飕的,天色阴暗。
周裕说要送我回去,他家司机开车来接他,可我坚持拒绝了,因为我知道这时候父亲在家,我不想他看到我坐着周裕的车,然后啰哩啰嗦说一堆不成体系、滑稽可笑的评价,若叫周裕听见了,我以后定不敢再像如今这样自如地面对他,那样的场景,我光想想就毛骨悚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见拗不过我,周裕便妥协了,他打开汽车后座取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递给我:“别被淋湿了,小心着凉。”
我接过伞,伞柄很重、很沉,抓在手里很有分量。
“谢谢你,快回去吧。”我撑起伞站在路边,对他挥了挥手。
周裕抄着口袋倚在车门上,也不进去,也不打伞,就那么站着对我笑。
“不急,我等你上车了再走。”
我早已习惯他这样,冲他无奈的笑了笑,好不容易终于有一辆黄包车停下了,不幸的是从我身前飞速经过时溅起一串泥水,裙子立刻黑了大片。车夫很惶恐,生怕我怪罪,周裕在远处也看见了,很担忧地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生怕他不嫌麻烦又好心赶来帮忙,一时管不了脏污的衣衫,急忙跳上车:“师傅,快走。” 然后收起伞,拉起帘子向后看去,周裕果然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中间,一脸疑惑地看向我。周裕就是这样,有时热心地透着些隐隐的傻气,叫人没有办法,我赶紧把手放在嘴边对他大声喊:“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回去吧!”
说完,我伸出胳膊对他使劲儿挥了挥手,雨雾顿时从空隙带着冷冽的风裹挟住我的脸。
周裕应该是听见了我的话,也挥了挥手,他的胳膊长长的,远远看去像一只潮湿的,细长羽翼的鸟。
他转了个身,我看见他两手抄着裤口袋,走路时还抬起脸,松垮垮的衣服吹进了风,偶尔贴着他宽阔瘦削的脊背印出一道深色的褶皱。
空中无数道细细的雨丝像一根根金缕梅的花瓣掉落在他的脸上,可他不为所动,似乎很快活,在路人看来简直是个恣意的疯子。
他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远了,渐渐从我灰蒙蒙的视线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