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性子傲,从来只有别人给她低头的份儿,何曾吃过这等挂落?脸上着实挂不住,自此就与侯爷积了怨,连带着也不搭理二老爷三老爷,崔家这才算清静了。”虞妈妈一口气说到了底,打心眼儿里佩服崔侯爷豁得出去,宁可被外人笑话一时,也不愿被掣肘一辈子。
崔柔仪想起小时候顽皮,有一回钻进了沈氏的箱笼里躲迷藏,无意听见沈氏向奶母王嬷嬷感叹:“幸好我嫁进来时这位难伺候的小姑子已经随夫外放了,不然家里天天搭台唱大戏,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彼时的崔柔仪年幼不解其意,现在直感叹崔家苦姑母久矣!
亏得夏姑父外放及时,她打小才能活得松快清静些。这五六年间她们大房、三房除了大哥留京附学外,其余人都陪着崔侯爷在边关呆着,更与姑母断了来往。
否则,让两个炮仗脾气的兄妹聚在一块儿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崔夏两家谁也别想过上太平日子。
虞妈妈瞧着时候不早了,便放下活计起身道:“陈年稂草翻出来就晒个没完,这一说就说到戌时了,姑娘也好歇下了。您不必担心,姑太太再厉害,对上咱们侯爷这豁得出去的脾气,那也是个输字。”
“夏家表姑娘要来便来罢,四品知府的闺女在地方上还算个宝,到了京城来也就不稀罕了,只当寻常处着不失礼数就是了。”
虞妈妈原来虽不是高门世族家出来的,但这些年跟着沈氏水涨船高,也见识了些世面,搬入了京城眼界又往上抬了一层,寻常人家的小姐再怎么摆派头也吓不着她。
按安阳侯府的门第来说,崔兰当年不配个权爵子弟,也能嫁个世代簪缨的诗书大家,最后却只选了个根基浅薄的夏姑父,苦哈哈半辈子才总算爬到了四品知府,至今也没能带着崔兰重回京城,连带着崔兰的掌上明珠也落了尘。
缘由无他,只因当年京城里有头脸的人家都知道崔家的兰姑娘气性大,只能当观音娘娘似的摆在案上日日磕头供着,谁会上赶着去请一尊祖宗回来。
夏姑爷就胜在是个面团脾气,任人揉捏也从不生气,又勉强算个书香门第,这才能高娶了崔家女。
虞妈妈晓得这里头的利害得失,深以为诫,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姑娘如今既决心改好了,我必定拿出十分的本事来教。咱们安阳侯府可不能再出一个‘名满京城’的崔姑娘了,您看看夏家姑太太这后半辈子过的。”
崔柔仪肩头一松趴了下去,将脸轻轻侧贴在软绵绵的枕头上,面露难色,无言以对。
她只怕噩梦应验,父兄一去,她见姑母那样的日子也过不上,且走一步看一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