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姑娘请留步!”那人说着话已经追了过来,是个眉眼清秀且透着机灵的小丫鬟,见我和花菇子齐齐回头,便驻足道了个万福,笑道:“我们姑娘醒了,听说二位姑娘来,便急急叫了奴才来出来瞧,若是姑娘们得空,还请进去宽座片刻。”
花菇子嘴快,脱口便说:“本姑娘不得空,爷也说话就要起了,我们还得赶回去伺候呢。”边说边拉着我就要走。
我忙打圆场:“哪就那么快呢,爷一路上车马劳顿,这会子点了安神的香,且要多睡会儿呢。”又对那小丫鬟说:“姑娘盛情相邀,不去就是我们不识抬举了,请问——”
那小丫鬟果然机灵,接口道:“奴才名叫寒翠。”
“真是个清雅的好名字,”我赞道,“那就劳烦寒翠姐姐引见了。”
“姑娘客气了。”寒翠头前带路,我们紧随其后。
纵使花菇子有千百个不乐意,我也不能让她像刚才那样甩脸子离开,与其在人福贵时才谄媚邀好,不如在其微贱时以平和心相待,相交如水,方是长久之道。
瓜尔佳氏是在里间见的我们,她坐在南面窗下的炕上,正在从壶里过滤出茶来,只一个侧影便使我惊艳,她仅着了一件水绿色秀水粉色芙蕖的衬衣,露出细白的颈项,曲线姣好,举止轻柔,很有些古时淑仪的味道。许是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笑盈盈地起身朝我们福了福,道:“两位姐姐安好。”
我忙拉了一把花菇子,一同行了深蹲礼,口道:“奴才给姑娘请安。”因她还没定名分,我们也只能随寒翠一般称呼。
瓜尔佳氏赶紧虚扶了一把,佯嗔道:“两位姐姐怎的行此大礼,岂非要折煞我?姐姐们都比我入府早,且是十三爷身边儿的人,日后还望多提点妹妹,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周的,也请姐姐们指责。”
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确然是个美人,柳眉杏眼,樱唇桃腮,只不过以这个时代的“旺夫相”来衡量,是骨感了一些,如果放在三百年后,正是标准的氧气美女。她态度谦谨,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自有那么一股官家小姐的骄傲嵌在骨子里,但看起来也不是矫情虚伪的人,若我看人不差,那么遇着她这样的主子,是我们的运气,拥有她这样的福晋,也是十三阿哥的福气了。
我笑道:“这个礼,姑娘当得起,奴才们虽在十三爷近前侍候,却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奴才阿虞,在书房当差,这是花菇子,侍奉十三爷日常起居的,姑娘日后有事尽管吩咐,提点之类奴才们是万万担不起的。”
瓜尔佳氏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让寒翠给我们搬了凳子坐下,一起喝了会儿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出来了。快要回到十三阿哥住的院子,我才拉住花菇子,神色严肃地对她说:“这个瓜尔佳氏绝非一个填房丫鬟那么简单,你嘴上可饶人些吧,与人为善,于己为善,这理儿总是没错的。”
花菇子不耐烦道:“是是是,你说得有理,你总是有理的!可我也告诉你一个最家常的道理,只要爷不喜欢,任她再怎么不简单也没用!”
花菇子心直口快、道理粗浅,但看人看事的眼光却不差,十三阿哥对瓜尔佳氏果然不甚上心,人家在家里住了快一个月,也没见他去过西跨院一次,仿佛全然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似的。寒翠私下里来找过我一回,我只能推说十三爷忙,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请姑娘放宽心再等等。后又找成禄要了些上好的布料和茶叶,以十三阿哥的名义给西跨院送了过去,好歹面上不那么难看。
直到有一天,十三阿哥挺晚了才从外头回来,然后直接去了瓜尔佳氏屋里,这个将起未起的风波才算平息下来。而当晚,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宿的饼也没睡着,结果第二天就熬不住了,抱着从库房新领鸡毛掸子在书房睡了一上午,要不是十三阿哥回来将我敲醒,我怀疑自己能直接跟着周公升仙去了。
他往软榻上四仰八叉地一靠,懒洋洋地说:“我让法海那几个老头子考问功课折腾了一早上,快累死了,你倒好,在这儿偷懒。”
我偷偷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端上茶,打趣道:“爷的累怕不是今早上折腾出来吧?而是昨晚……”话说半截儿,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他立即明白过来,把盖碗往窗台上一撂,长臂一展将我捞进怀里,一手箍紧我,另一只手胳肢我的痒痒肉,咬牙切齿地说:“不给你点儿教训是不行了!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啊?”
我生平一怕高、二怕痒,如此“酷刑”之下便只有告饶的份儿:“我错了我错了!再,再不敢了……哈哈……十三爷,饶命啊……”
又笑闹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地注视着我,眸子闪闪发亮,灿若晴朗夜空遥远却又明亮的天狼星,让我不舍移目。我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紧挨着在榻边坐下,双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他舒服地闭上眼睛,轻轻哼了一声,半晌才说:“皇阿玛问起静姝,我一时没答上来,就被唠叨了一顿,然后四哥把我带到他家去,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唉,我是没招了,才去的静姝房里。”
我心里一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红着脸低下头,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叫静姝?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吗?”
“嗯,是吧,我也没问过。你还说没读过书,《诗经》的句子都知道。”
“是个衬得起她的好名字,娴雅安详,是女子的好处。爷说到《诗经》,呵呵,我能记住的句子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在爷面前卖弄了,爷可别笑话。”
他翻身擒住我的手:“依我说,任谁的名字再好听,再有来历,也不如虞念好听,而且……”他坏笑着凑近我的耳朵,呵气道:“昨儿夜里那顿累,我最想跟你一起挨。”
九月底,精力充沛的康熙皇帝再次离京外出,这一次是西行,随扈的自然少不了他中意的十三阿哥,再有便是太子和三阿哥了。老爷子从前并不经常带太子出门,皇帝不在,储君监国才是常理,可自从索额图倒台后,他只要出门便几乎不会留太子在京,听说不仅如此,就连平时在宫里,也是朝上朝下不让太子离其左右。我想,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让太子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防止他再被人利用或是做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