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世间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傻瓜,毫无理由、不计回报地对我好,将一份情藏在心底几十年,最终,却被我拒为陌路……
“九爷,您从前是皇子,又是财主,有势、有钱,想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奴才欠你的人情,都不知道拿什么还……”我躲在宁寿宫角门后的草丛边上,往点着火的铜盆里撒着纸钱、元宝,这里现在无人居住,宫人们疏于打扫,是以成了一处僻静所在,可以容我祭一祭故人。“如今您走了,也不能太拮据,这些‘钱’您收好,留着慢慢花,宫里不让烧纸,没关系,我偷偷给您烧,您要缺钱了,就来找我……”
“明知故犯,该当何罪?”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我差点栽进火盆,幸好说话之人反应快,从身后一把捞住我,顺势带我起身,等我站稳了,又适时地撤开手。“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多久了?康熙五十三年,到雍正四年……十三年……仿若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穿着亲王朝服,马蹄袖挽起,朝珠的佛头在身前轻轻摇晃,一如此时我的心。
“王爷安好?”王爷,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我单方面省去了那些假客套,故友重逢般问候道。
“好,一切都好。”他笑答,然后反问道:“你呢?好吗?”
不好,我已经开始后悔——我在心里如是说,出口却变成:“同你一样。”胤祥,我知道你的病,知道你身为贤者的心力交瘁,你过得并不好,同我一样。
一阵风气,卷着还不舍离开枝头的黄叶,吹熄了还未燃尽的火,秋天,如期而至。
“天气转凉,早晚多穿件衣裳,别着凉了,你发起烧来实在吓人。”他说,浅浅的笑容是这漫天凄寒中唯一的一丝温暖。“还有,别再在宫里祭奠九哥了,你要做的,我会帮你做。此处耳目繁杂,防不胜防,你要倍加小心,好好保全自己。”
我点头,又忍不住问:“他们并非那么十恶不赦、罪不可恕是不是?”
他显然明白我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沉吟着,像是在思考一种我能接受的说法。
“算了,斯人已逝,多说无益。”我不想看他为难,“王爷请保重自己,遵医嘱吃药、敷药,多泡脚,别太劳累,你的腿……须得静养。”说完,我端正地福了福,说:“奴才不耽搁王爷了,先行告退。”
他微怔,然后轻轻颔首,“好。”
我再一次从他身边逃开,慌乱的心绪与匆促的脚步同十三年前一般无二,只是未曾料到,这竟是我与他此生的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