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个死,我也回不去宫里”,程诗南怔怔地看着唐长风。
提到“宫里”二字时,唐长风才想起来,眼前这女子可不是那次林中见到的那位?他再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虽然她脸上净是伤,妆容也减淡了不少,但眉目嫣然,如勾如勒,正是她。
“你是那日在宫中的人”,长风问道,“你到底是谁?替谁办事?”
“我不能告诉你”,程诗南道。
“姑娘,我若一叫,你现在有理也说不清了。”
“王爷,倘若我把你的心思拿出去一叫嚷,你也有理说不清了“,程诗南道,”王爷不想知道,我刚才还看到了什么吗?“
唐长风猛地一拽她:”你这样威胁我是不要命了?“
程诗南反唇相讥:“您这样威胁我,是不想要你母亲安生了吗?”
“此话怎说?”
“王爷的母亲去世有□□年了,现在还站在你身后。她生前做了不该做的事,转世是难上加难了,她风餐露宿了□□年,被饿鬼追命,与妖道厮杀,为了生前的罪孽,可怜得要命。现在她无非是想让我替她渡魂,可做不做,就看我的心情了。“
“你……”,从未有人顶撞唐长风,他一时间气得脸上发红。
“求人办事也该有个好的态度”,程诗南顿了一顿,“只要王爷让我好好回到宫里去,我保证如太妃所愿,而且决不对他人提起半个字。”
“姑娘,神鬼之事也不只你一人通晓。”
“那可未必,许多事情要做也要看能不能做。王爷身居高位,天下能人见得比我多多了,至今可有一人可解困?”
“你是说我母妃的事?”
“不止”,程诗南回嘴道。
唐长风略顿了顿,说道:“宫中汇集了天下的能人异士……”
她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那个神女?”
他一幅笃定又淡漠的神色,以肉眼难见的幅度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就别想了”,程诗南打趣道,“现在整个内宫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的,你还想她能帮你什么,越搞越乱罢了。”
“那我又能信你?”
“王爷”,程诗南正色道,“与鬼魂打交道,最重要的是行得正。你母亲不是个坏人,当年不也因为被他人迷了心智,才没了性命吗?我不是个冷心冷肠的人,太妃的境遇我若是能解一分,不会只解半分。我所求的不过是平安回到宫里,继续过从前的太平日子罢了,就连这个小小的心愿,王爷也不应允吗?“
唐长风心中微动,松开手往前一推:“叫人给你换身衣服,等宴席结束后送你回宫。”
两人走过如网的小巷,绕着没人的地方回到后厅。一路上,程诗南心里突然升腾起后怕的感觉。在刚才,除了那些零碎的画面,她实在没有再看到关于四王爷任何的□□,就连宣之于口的那个女人,程诗南也不过是勉强猜了她是他的母亲。不知为何,程诗南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尽力憋住,任何人都难免有强自生活的时候,在她这个年纪,委实不应该哭了。
到了后厅,一切安排妥当,程诗南吃了两个馒头,坐了不一会儿就沉沉进入了梦乡。梦里,那个打坐修行时看得并不真切的男子,又缓缓晃动着他的身影。从背影望去,他穿着浅白色的广袖长袍,衣领镶着淡绿的滚边,束腰也是淡绿色的,浅浅斜行在郊外的水畔。在不远处的岔路口,霜色衣裙的女子在祥和地笑,程诗南觉得她就是自己,一路尾随过去,视角便悠悠然飘到了郊野的上空,男子携住女子的手,正欲转头,程诗南便急切地想要走得更近去看清他的脸,大雾袭来,迷蒙里,烟尘呛得她睁不开眼,那种感觉很像是清明时节在焚烧金纸,心里本来已经很悲伤了,狂风却仍要卷着碳化的烟吹向你的眼睛,呛出你的眼泪,仿佛硬是要说,眼泪才是悲痛的明证。
在婆娑中,程诗南睁开眼睛,湿润的眼里看到整个房间折射着夜晚的烛光,一切美得不可方物。烛光里现出唐长风的脸,心里还残留梦里的哀戚,好像现在他变得格外温柔起来。他问她怎么了,她只是不答,眼里的泪水越漫越涌,恒续的悲情也是值得被欣赏的。
“到底怎么了”,唐长风问。
程诗南迷蒙着泪眼,从原有的坐姿慢慢跪起身来,她看着他,把长风拉下来跪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想要用手去抚摩他的脸。
就在那一瞬,唐长风几乎已经相信眼前的女人对自己动了情。他嘴角微微一笑,又少不得陷入某种迷思:或许只是她睡迷了,把自己和某个不相干的人想到了一起?红烛昏罗帐,长风看着眼前的女人泪眼朦胧,嘴角和眼下还带着伤,也不免生出了种种怜悯的感怀。程诗南只是哭,她确信了自己来到这个朝代是个使命必达的事。尽管眼前的男人还不知道他就是自己此生此世命中注定的人,甚是她也没有想好制造何种场合让长风明白这其中的应由,单凭她的感情,这种情由已经呼之欲出。
唐长风把程诗南托起,看着她只是不语。
她回过神来,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侧耳听去,前厅的歌舞声依旧,袅袅娜娜地传来,让人觉得喜庆。
长风不过是想离席如厕。席前他的厕所没上成,被程诗南无厘头的一通搅扰。而如今只是突发奇想地先来后厅看看她,却又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没什么意思,我们先走吧”,长风只好第三次憋住如厕的心情。
程诗南一点头,心里不免生出些高兴的念头。
唐长风打发侍从向主人明修去说缘由,自己同程诗南同上了一辆马车,抽身回宫。
马车颠颠簸簸地行径在小路上,一如两人初见分开的路上,程诗南也是走得踽踽凉凉。此刻,她撩起帘子看着郊外的新泥和高高的树干,绿色隐没在黑色的夜里,一切都是这样的平静。
“姑娘”,唐长风看着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程诗南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个朝代她叫什么,周边的人也不知道。人家叫她唐美人,她只知道自己也是唐姓,但或许只和王朝子弟沾了很远很远的边,不然何以至于如此不受重视呢?
“程诗南,我叫程诗南”,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