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宫中什么人”,他眼波流转,心里着实有意撩上一撩。
谁知程诗南不曾注意,只怕说多了引起误会,便道:“寓安公主的陪嫁。”
“寓安公主?”
话至此处,程诗南才突然想起来,今天一早本来是打算和陶姝伶一起去找回去的法门的。
她连忙问:“王爷上朝可曾听皇上讨论过寓安公主的婚事?”
“这事朝野皆知”,唐长风又恢复了淡然又傲岸的神色。
“王爷不觉得有蹊跷吗?”
“这话怎么说?”
“我是指公主出嫁的日子,定得很是不吉利,“程诗南道,”还是说,现下有我不知道的习俗。“
“圣上的意思不易揣度”,唐长风摩挲着指尖玩物,“嫁娶之事或许另有风水上的说法,这些事情你比我懂。”
“嫁娶出行,或者开工动土的大日子,的确有与和事主八字相关,有的时候事主身份有异,日子看起来怪一些也是有的。但无论如何,总不会选在这一天,七月半生死灵道全开,自日落起就畅通无阻,我实在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嫁娶会选在这样凶险的时候。“
他看着她不说话,神情饶有玩味,又在黑夜里悄然掩住了。程诗南这才恍惚觉得自己在专业上的话说得太多了,别人未必有兴趣,就转问道:“寓安公主生辰可是三月初五?”
“是”,他道。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她觉得奇怪。
“那你作陪嫁的人,怎么来问我这样的事呢”,唐长风笑问,露出讥诮的神色。
程诗南一时语塞。
瞧她为难,他又忍不住解困道:“毕竟,永宁王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公主小时候,有段时间还算是在我宫里长大的。”
“你只有这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吗”,她问。
“不错。”
程诗南这才有些头绪,饭前看到的那些画面里,唐长风母亲赋于更多期待的那个男孩子,或许正是永宁王爷小时候。
“听起来,你和他之间……”,程诗南有些龃龉,“是很不错的关系。”
“大哥年长我许多,如兄如父,如兄如父”,他神色有些悠然,抬头望向远方,无意识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两遍。
程诗南突然很想明白中间的故事,感情甚笃的皇家兄弟何以死了母亲,以至如今其中一个以好听的名义流放边疆,女儿也要被流放;另一个正当盛年,却也毫无军功,只是个清闲王爷。
她看向眼前的人,脸上又泛出悲悯柔情的神态来。
唐长风原以为她对自己迷恋,此刻倒有些不确定了。或许这个女人天生就擅长给别人施以感情,也不见得有更多的缘故。马车劳顿,郊野石子路上的颠簸和皇城近旁水波纹砖的颠簸是不一样的,程诗南有些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马车竟在宫门外不远处停了许久。
“送你到门口吧”,唐长风表现得很是贴心,“一个人不明不白的。”
说着就跳下了马车,回身做出要扶她下车的姿势,程诗南倒有些不好意思。少女惯爱读解年轻男子的好意,哪知这唐长风从小的天赋,便是在清贵姿态里撩人。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好本事是世间男子的计谋,但不是凡有这份心,就有这个力的。单说相貌,得筛去八成,从举手投足的气质里再筛去油腻猥琐的一成,剩下这一成里,唐长风是顶尖子生。他身长正正八尺,不少一厘,身形不薄不厚,不至于孱弱,亦不至压迫。蜜色的皮肤贴骨,勾勒出壮阔与精致相彰的五官,他永远挺直腰板走路,神情里,不笑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笑时破了端正的比例,显露出三分邪魅来,亦正亦邪,亦无意于急辩忠奸,映得碎玉啷当响,世间好儿郎。
他见她不搭他的手,只勾了勾嘴角,反身疏疏落落地跟在她后面,隔了两个人身的距离。这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不过一里路,却走得山高水阔,天长地久的。到了宫门,守卫验了令牌,唐长风和她短视一番,便要转身离去,心里也并未有什么流连之情。
“唐长风”,程诗南突然叫道,情致里酿着少女的声嘶力竭,“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心里讶异,回头看向她,两人隔着城门,一内一外,默默不语。
一如今天下午,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