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两年里老师每个期末都会在我的评价本上写:是个成绩优异,但上课偶尔开小差的孩子。
小学嘛,大家都是拿着双百的成绩单回家的,我也不例外,每次晚饭时家里人都会问我:以后要考清华还是北大啊!
妈妈说清华好,所以我的答案永远都是清华。
家里人都很开心,每年从一线城市回到这个破落的小镇的大姑妈过年都会问问我的成绩,然后给我一盒昂贵的巧克力和一些甜甜的糖果。我都不舍得吃,每次吃只得小口小口舔舐,直到长大我也没能改掉这个毛病。
而我的爸爸更是会在每年的儿童节和生日给我送一个芭比娃娃,这应该是大部分女孩子的梦想吧。我也收到过爸爸出差回来带给我的小汽车和会动的小虾和小乌龟,它们跟我的芭比娃娃们放在一个箱子里,我给箱子起名为珍贵的童年。
虽然我喜欢玩芭比娃娃,但在小时候爸爸总是会带我看铁臂阿童木和铠甲勇士,所以我的性格也不像别的女孩那般,我就跟个男孩子一样爬树,跟别的男孩子打架,让父母非常的不省心。
还记得我的表哥岑泸临吗?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他是男孩子,他只会带我玩枪战游戏,送我的礼物也是放枪的军备盒子,但别说,其实我挺喜欢的。
你看,我是个开朗,自信的女孩啊,但好像,只限于9岁以前了。
到我三年级的时候,我仍然拿着双百回家,但是爸爸却抄起衣架打向我的胳膊,肉和铁架子的摩擦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我的妈妈害怕自己也被打,于是她没有说话,只能旁边摆弄手机。
我当然理解她的感受,因为我的家庭从来不是和谐的。
至于我被狠狠抽打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数学没有拿到满分。
我怎么会怪他们,我怎么会怪他的鞭打,怎么会怪她的旁观,我只是怪自己,怪自己这么笨,这么蠢。但也是从这一刻,我对数学没有了好感度,我开始恐惧它,恐惧考试,恐惧学校。
我开始上课不听课,小小年纪,上课睡觉,开小差,和同学打闹一个都没拉下,于是我很理所应当地被老师当场重点观察对象,位置也被移到了讲台底下。
老师对我的评价从成绩优异变成了成绩不理想,从上课偶尔开小差变成了上课不认真,时常走神的孩子。
我从家长眼中的乖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变成了不听话的坏孩子。
但是我都知道啊,我知道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老师训斥多么羞耻,我也知道被人在背后讲坏话多么难过,我也知道之前一直跟我玩的朋友被她妈妈说不要跟我这种差生玩是有多么煎熬。
但是已经晚了,我失去了对学习所有的热情,就像一把火被硬生生冻住。我的自信,开朗,一点点被磨灭,最后演变成班里一个自卑,阴沉,腼腆,令人讨厌的差生。
从这开始,班里的同学都对我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跟差生交朋友,但情况不算太遭,因为给我取外号的是班里的小男生,女生们仍是愿意跟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时候我已经不愿意回家了,曾经那么期待回的家啊,我竟然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当我回到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做作业,尽管我在学校已经完成了,但爸爸看到我歪曲的字体,总是会把我原来写好的作业扭成一个团,扔到垃圾桶,然后对我喊到:“写的什么字!重做,做完才准离开凳子!”
我的字很丑吗,我觉得并没有,虽然我写字生疏,但还是很工整的,也许大人的眼光总是比小孩子苛刻一些,我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重新抄写,直到爸爸点头满意。
他对我是很严格的,尤其是在我的学习上,但我已经失去了学习的热情,在他一次次撕碎我的作业时,在我的眼泪一遍遍落到纸上时,那股子热情早就被磨灭了个干净。
我恐惧学习,恐惧学校,于是在某次与妈妈出门逛街时,闹了点矛盾,在街上遇到老师赌气没有向老师问好,回到家后我就又是遭了一顿毒打。
爸爸掐着我的脖子问:“为什么不跟老师问好,为什么?!”他看起来很生气啊,但是我的脖子还在他手里,我吐着舌头希望能呼吸到空气,我说不了话,我出不了声,但他一遍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其实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是个很尊敬老师的人,其实我也在为没有跟老师问好,让老师难过而后悔。
但他听不到,我也说不了,索性放弃,但是他没有掐死我,又好像掐死了“我”。
在这两年中,因为我是个成绩不好的差生,我没少遭受爸爸的“藤条焖猪肉”,有时是衣架,有时是拖鞋,有时是皮带,有时是巴掌,反正它们都在我的身体上留在了印记。
这时候我变得更加敏感害怕,我不敢讲话,怕惹到爸爸,于是我更加腼腆了。而这时候我的妈妈忙着在外面做生意,她没有精力也没空去体察我的情绪变化,而之前一直在妈妈拥抱着睡着的我也一连失眠了好些天,甚至半夜还会突然惊醒。
我这时候就会在想我存在的意义了,我甚至觉得我这种没有用的人怎么会被老头制造出来,我也会想,要是爷爷还在,肯定不会让爸爸欺负我,那时候,我好想念那个慈祥的老头。
自变成差生开始,好像大家都不再爱我了,爸爸会因为我感冒骂我,妈妈也开始捡起衣架挥向我,同学们不再接近我,连扮演伺候人的丫头也换了演员,男生们给我起着难听的外号。
但是狠狠收拾我过后,爸爸会叫妈妈给我上药酒,妈妈会变得温柔,然后对我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打在你身上我们当父母的也是心疼的。”
是吗?是吧,他们只是想让这个不成器的孩子懂点事吧,于是我反复地告诉自己,都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被打都是因为我不乖,我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是我让他们失望了,是我的错。
我开始伪装自己,这时候我9岁,身处大城市的大姑妈问我要什么礼物带回来,我不再要那些美味的巧克力和甜甜的糖果了,我对她说:“我三年级啦,要开始学习用中性笔,大姑妈就买几支笔给我当礼物吧。”
我伪装成一个爱学习的孩子,但那仅限于在家,在学校的我仍旧是那副样子,以至于到期末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