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吧?我有一个侄子——”
塔利亚听房东太太回忆过去,本来也有些唏嘘,但对方话锋一转,又想着给自己说媒,她急忙塞了几口饼干,把毯子往房东太太怀里一塞,端着茶跑进了楼上自己的卧室。
关门的时候她手滑了,房东太太的茶杯从手里滑脱,一场小型悲剧即将发生。
塔利亚的房间太小了,除了一张床和一扇窗户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茶杯落在了床上,杯里的茶也全部洒在了上面,茶杯保住了,床单却给毁了。
“该死!这种天气床单很难干的!”
塔利亚骂了一声,急忙拿围裙去擦床单,她的围裙也给毁了。
她懊恼地坐下,避开了床单有茶渍的部分,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出神。
十九岁,她的生命即将在十九岁结束,被用来唤醒沉睡在火山下的什么巨龙。
还不如在她四岁那年就让她冻死在街头呢。
片刻,塔利亚站起身,她把茶杯放下,挽起袖子,胳膊上的火焰标记灼灼闪光。
就是因为有这个东西,塔利亚才需要每天都去街上博取同情,如果她每周不能把分量令老板满意的同情寄过去,她就会死掉。
塔利亚四岁那年被卖掉之后,胳膊上就被烙上了火焰标记,这是个诅咒,像镣铐一样把她的整个人生都给禁锢住了。
在这十五年中,塔利亚和姐姐尝试过各种方法来去除胳膊上的火焰标记,但均告失败。她们也不是没有试过和老板谈判,但也没用。
她那个可恶的顶头上司,整天就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嘟囔自己邪恶的计划,其他什么事都不做,只有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总会和塔利亚讨价还价,把原本就低得离谱的工资压得更低。
“为什么偏偏是我?”塔利亚在某次和上司吵架时生气地问。
“没办法,孩子,这就是你的命。”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命就是我父母把我给卖了。”
“是的,孩子,正是如此。”
“这太不公平了!”
“生活就是不公平的,孩子,不然为什么有人能含着金汤勺出生,你却来自一个一贫如洗的穷苦家庭呢?”
长大后的塔利亚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生活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常常会觉得自己正身处一场噩梦,而当她醒来后,等待她的会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卧室,里面有柔软干净的床、摆满书的书架、还有一张古典的桌子,而她的父母,一对儿优雅知性的恩爱夫妻,会手牵着手来看她,告诉她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噩梦,现在她已经醒来了,生活是很美好的。
但塔利亚从来没能等到那样的父母,也没等到温馨的卧室、柔软的床或是书架,事实上,她现在连把新梳子都买不起。
塔利亚倒头躺在床上,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无力感从房子的四面八方袭来,她像被一头巨大的名叫“绝望”的蓝鲸吞没,不断往下坠落。
她向着天花板伸出手,宛如一名落水者拼命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哪怕只是抓住一根稻草也好。
在塔利亚很小、小到还不觉得自己命运悲惨的时候,她也曾经相信那些美好的童话故事,贫穷的小孩子们最终都会被好人领养,或是由天使抚养长大,成为亭亭玉立的善良少女,或面目英俊的活泼少年。
故事里的一切似乎都闪闪发光,哪怕是故事前半段主人公遭遇到的那些不幸,都只是为了衬托结尾的美好。
塔利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屋子。
她没有开灯,屋子里很暗,但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她看着灰暗的天花板,上面已经裂了一道裂痕,角落处的蜘蛛网层层堆叠,她的床单上还有一大片茶渍。风雪敲打着窗户,屋内的肃杀比屋外更甚。
一切就在这一刻变得令人完全无法忍受。
塔利亚从床上一跃而起,她草草地将头发盘在头上,戴上帽子,穿上外套和靴子,把房东太太的毯子当做披肩和围巾围在自己胸前。
收拾停当之后,她搬开床垫,从床垫底下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点钱,塞进口袋,开门下楼,在走廊遇见了房东太太。
“亲爱的,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要出门吗?”
“对,我有点急事,很快就回来!”
塔利亚急匆匆地打了招呼,侧身闪过一脸担忧的房东太太,扑到门口,转动门把手打开门,然后一头扎进了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