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两个字撂了电话。
若不是通话记录明晃晃摆着三秒,她竟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梦游似的接了电话。
保姆说陪她,尽管她说过不需要,保姆依旧尽职尽责,距离她几步之遥。
通讯录“父亲”二字清晰可见,那声冷言同样真切。
保姆觑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我和尚…”
“不用。”这是她的家事,和尚奕辰没关系。
正好回去开车,顺便拿几本材料、布样。
城郊没有限速,宽敞路上尽是呼啸而过的车辆,一个个奔命似得,你追我赶,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车窗都没办法完全隔绝,响了一路。
到家时,客厅两人面色沉重,严阵以待,仿佛她是什么对家派过来的角色,需要舌枪唇战各争利益。
这个家,她确实是不该来。
羽澜关了门,倩影皎皎,遮不住眸底黯淡。
年纪不大的小妹妹蹦跶着跳过来,扒着羽澜软乎乎喊,“姐姐。”
羽澜微微颔首,脸色缓和几分,虚抚了下她的小辫子,点点头。
这是家里唯一一个暂时还不拿她当外人的人——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
“思思,回屋。”羽太太语气生冷,看不得亲生女儿和羽澜待在一起。
小丫头撇嘴,仰着小脸看羽澜,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眼神急切,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羽澜半俯身,思思小手虚覆在她耳侧,呼气潮湿温润,热热的,微有暖意:“姐姐,你好几天没回来,我想你啦。我昨天钢琴比赛拿了第一名,我偷偷找老师多要了一份奖品,一会你上楼找我拿哦。”
心口划过一抹热流,羽澜久久没动,羽太太又催了一声,思思做了个鬼脸,小跑上楼。
“噔噔噔”的声音逐渐消失,客厅死寂般沉静。
“你又去招惹沈时意了?”羽太太嗓音尖锐,从来没有好脸色。
羽澜抬手按了下眉心,冷漠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没有。”
“没有?”
“砰”的一声,手机摔在实木桌上,水壶内泛起一圈圈涟漪,矮纹茶杯的茶水泼出几滴,散在桌上,一粒粒晶莹剔透。
“都骂到我头上来了!”
羽澜瞧不上她的做派,只要比羽家高一头的人,来者不拒,一块巴结。
她眉眼浅淡,“还有别的事吗?”
回来不是为了听别人发牢骚的,她相信,这也不是沙发上并肩而坐两人的目的。
“你什么态度?”不想反而激怒后妈。
“好好的姑娘婚前出去鬼混,完事觉得自己做的不错?让人糟蹋觉得挺美?我都替你丢人!”
若是寻常父母对苦教无果的孩子说出这句话,大抵是怕孩子自甘堕落、怒其不争,爱极了脱口而出的狠话。
羽澜知道,羽太太这几句话,纯粹是怪自己毁了她通往上层的梯子,恼羞成怒。
羽太太不是亲妈,也不会为了她着想,几句话影响不了她的情绪,却没道理浪费时间听人怨言恶语。
“既然没什么事…”
“站住!”火上浇油。
“我说不得几句?”羽太太疯了似得推了两下羽先生,火气直冲头顶,吵嚷起来:“你看看,这是我的错?我对她还不够好?里里外外操心,你的宝贝闺女就这么对我?真是一点说不得,外面那些话我听着都戳脊梁骨,我嫁给你一天清闲没享,天天给她收拾乱摊子,还要让人笑话。”
羽澜冷眼看她作妖。
“说正事。”
“羽澜。”两两相望,父亲眼里满是失望与厌恶,“你怎么变成这样?”
深秋下晌,太阳很会偷懒,光芒既不耀眼也无暖意,疲乏的挤出缕缕细碎金线,不肯入户,只暖了窗棂。
过道背阳,阴滋滋的散发潮气,羽澜垂首站着,逐字逐句回味那句失望至极。
“去跟沈时意道歉。”
“道什么歉?”
握着包链的五指收紧,她不信,父亲不知道沈时意是什么人,道歉代表什么。
“你打人难道是对的?”羽先生温声哄羽太太,抽空斥羽澜。
“他侮辱我在先。”
羽澜紧咬下唇,明知答案势必南辕北辙,还要问出口:“我拿什么道歉?”
就像嘴里长出的一丁点口腔溃疡,明知不去触碰,它很快便能长好,便要用力将它咬破,留下血淋淋的一片狼藉。
羽先生眼神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羽太太,“你说呢?平白无故打人,真不知道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说不得问不得,对长辈不恭敬。旁的算了,你自己没有廉耻心吗?”
羽澜嘴角动了动,眼睑上抬,哽咽声压到最低,颤声不明:“我说,是他侮辱我在先。”
怎么是平白无故?
“他说实话你觉得侮辱,跟人出去的时候怎么没长这份知耻心啊。”
“爸。”话说到这份上,羽澜突然想问:“当初订婚,您知道他的为人吗?”
知道他风流浪荡,无心事业,终其一生大概不会有什么成就。
她说应,家里没有一个人问她为什么要应。
“你是气我不知检点?还是气我毁了和沈家联姻?”
羽先生梗着脖子瞪她,“有什么区别。”
羽太太坐在一旁,斜眼看她。
羽澜手心松了下来,整个人像是绚烂过后的烟花,一瞬间的凌厉后,堙灭归于平寂。
她从来不肯正视和父亲如今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今日恍然惊醒,她是不敢。
所以用一身清冷,说服自己寡情薄意。
“我知道了。”
她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她此刻低头,仰面的倔强在两人眼里变了味。
“知道什么?赶紧打电话道歉。”
“道歉不可能,还有其他事吗?”失望成习惯,羽澜情绪恢复的极快,瞳孔涌动过暗流,也只是涌动过。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