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依旧是一派辉煌巍峨。
她幼时曾无数次涉足这里。
那时母妃最喜爱带她来这里放风筝,有时会遇见那个她称为父皇的人。
母妃掏出为他亲手制作的绣品,她说女儿家都要这样表达对夫君的心意。纵她已是贵妃之位亦是如此。
那人故作感动的收下,笑意不达眼底,不知道参杂几分真假,然后牵起那双为他刺绣的手,又笑着摸离颜的头。
他对她并无半点感情,连她是谁都快要忘记,却偏偏要摆出慈父姿态。
就像他明明更喜欢他的皇后,却可以毫无顾虑的废掉她,将她斥于幽宫,让母族对他助益更大的云氏来做这个位置。
时隔多年,她还是不清楚她的母妃到底对她存了几分真心实意。
但她知道,她确实想要借她那双象征吉兆的眼眸获得帝王的另眼相待。
因为对那个男人而言,亨通的国运胜过一切情爱带来的欢愉。她因为爱他,可以献上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身在奉神殿时。前任大祭司谢陵玉曾在授课时调侃她多思、是个六根不净的圣女。
她案上正摆着一本《长阿含经》。是霍玺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
面前,谢陵玉正喋喋不休着诸如:“意是念虑之根…...”这般的话。
离颜垂眸,看着书案上的长阿含经,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六根清净?”
“和尚最六根清净,索性咱们奉神殿都去剃了头做和尚吧,倒也干净。”
刚踏进屋内一步、碰巧听见的霍玺:……
突然觉得头上一凉。
回忆戛然而止。细细品味着谢陵玉的那句“意是念虑之根”,离颜如今才觉出点道理。
她对情爱虽一窍不通,但年纪尚小的时候就能一眼分别出真心还是假意。
也因此在那个年纪便有了如此多的疑惑未曾解答。
在窦漓南的一声吩咐下,穿戴整齐的内监们抬着膳桌鱼贯而出。
为首的那个拍了拍手,婢女们便抬着朱漆盒子款款而来。膳盒里全部是精美的菜肴,看便知离恕是下了不少功夫在里头。
一个异常华丽的鸿门宴。
离恕居于主位。稍低了一点的一左一右两个座位,是给他们预备的。
她和霍玺就像两只待宰的肥羊,在众人的注视下落座。
先前在奉神殿他们早就习惯了接受这样的瞻仰,又举行过大大小小的祭祀大典。因此这种目光并不足以让人不适。
只会让人好奇。离恕......他到底想干什么。
“圣女请。”
温润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离颜稍抬眼,望见一袭月白锦袍。
有婢女闻言,立刻为她添上一块花折鹅糕。
离恕歪坐在上首往这边瞧:“怀川,往日你总说朕这里的酒不好,今日尝尝这个。”
“流霞此名,可与之相符?”
男子身形清瘦、眸光温柔,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的玉佩,上面用古体刻着一个“裴”字。
苍陵裴家,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族。
苍陵被称为天下第一酒都,他是苍陵人士,自然有这个资格评价。
新任光禄寺卿裴怀川,近来很得离恕宠信。
此刻被点到的裴怀川不疾不徐的站起身,然后端起杯盏遥遥朝离恕的方向行了一礼,端的是温润如玉的姿态。
“是。”
倒有点前任大祭司谢陵玉的作派。
离颜如是评价道。
只是有韵无形,这体态实在称不上特别挺拔出尘,甚至还不如霍玺。
这个谢陵玉一手带大的接班人,向来看不上他的作风。于是便自成一派,不知如何摸索出这样一番少言寡语、沉默是金的脾性。
要不是先前就认识霍玺,离颜也以为他是年少登尊位,自然是要稳重老成些。
可这人十岁这样,十八这样,估计到八十也不差毫厘。
据谢陵玉所说,自己未承位之前,也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是个顶清雅的贵公子哥儿。
另一旁的霍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嘴唇无声的动了动,嘱咐她。
“正经些。”
离颜轻轻弯起唇角。微微颔首,当作答应。着婢女添了一道傍林鲜,余光瞥见他也浅浅沾了一箸,她笑意更甚,烟波如潋。
膳毕。离恕本应和他们一同商量祭祀事宜,却忽然收到一封急奏。
他虽平日里吊儿郎当,但眼眸一暗的样子突然就让人想起他是这座宫殿最大的主子——离昭的皇帝。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遣人招待他们两位下去休息。
窦漓南甩着拂尘赔笑,不敢说其实自家圣上的原话其实是:“告诉裴爱卿,请大祭司和圣女自便吧。”
他在一旁劝了又劝:“来者是客,未免拘束。”
离恕眼都没抬,数落道:“每三年就要来小住一段时日。客人?你怎的不说她像女子带着夫婿回门?只怕在夫家无甚地位,不能回的勤快。”
“那宴上摆的,有哪道她是不爱吃的?倒是说出来给我听听?”
“若叫她一句自便便拘着她了,那我可真要把她放在我那台子上供起来,比琉璃做的还脆。”
窦漓南深知自家圣上虽是个喜爱运筹帷幄、扮猪吃虎的,但只怕六公主的那几句话还是刺上了心。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
而这边,看着一身月白衣袍,笑意温润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喊了一声“圣女”,离颜:“……”
倒是霍玺面色如初:“裴大人。”
奉神殿虽掌祭祀事宜,可诸多事情还是要和皇室商议的。毕竟若是百姓都去崇神而不顾及皇室,他这个皇帝也就做到头了。
所以稍聪明些的皇帝都会在事宜上做做手脚,让自己参与到其中。来个天选之皇。
明面上是商量祭祀事宜,实际上就是看两方谁先妥协松口。
离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