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程阳所言关于张黎曾被侵犯一事,乔熠对此全然不信的话,那么在翻开资料第一页时,他心里便犹如被洪水冲刷般掀起巨大波浪,惊涛骇浪刹那间滚滚而来。
那是一封检举信,纸张泛黄褶皱满布,躺在塑封膜里,隔着一张透明薄膜,像是被人揉搓成团后又被铺平展开,保存算不上完好却具有浓浓时代色彩,是他小时候常用来涂写画画薄到墨水轻易就能浸染的黄色草稿纸。
钢笔墨迹落在纸上,字迹娟秀优美,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没有任何日期署名,可是上面每个字每个笔迹乔熠都识得记得,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字里行间一下让他记起张黎每次回家像老师一样严格查阅他功课继而帮他查漏补缺做出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努力。
一张张试卷,一条条批改,一个个讲解,这些场景画面存在他脑海里,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过去,所以见到这封信的第一眼,乔熠就认出这是张黎笔迹,并且毋庸置疑没有一点怀疑。
而上面所述内容却是让他怒不可遏,不仅揭发了侵犯地点,还揭发了侵犯人姓名,职业,所在学校,甚至就连被害人身份也一并写在了上面,全是在校学生,专挑留守儿童下手。
乔熠后槽牙紧紧咬合在一起,眉眼暴戾难以想象张黎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绷紧下颌遏制住怒火,屈起手指翻到第二页,上面赫然出现两张塑封照,上下排列一眼看去很显然的旅馆风格,房间不大,家具也不多,摆放简单色彩晦暗,全是旧时代才有的审美工艺。
程阳坐在他对面,见他怒气缠身压不住情绪,微微抿了抿嘴,探出身子指着下面那张卫生间照片适时插一句嘴:“张黎当时就是从那里逃脱的。”
乔熠眉头紧锁目注那个窄小通风口,脑中不由重现当时情景,松口气为张黎捏一把汗的同时,心头的火还是没有消散,不敢去想如果当时房间密闭没有通风口,如果张黎没有机智逃脱......
那种铺天盖地想要杀人的冲动油然而生,乔熠眼底狠厉一闪而过,抬头注视程阳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人还活着没?”
程阳没有说话,静静看了他良久才说:“活着。”随后示意乔熠翻到第三页。
乔熠以为是关于那个人的身份资料,却没料到翻开一看竟是一张支票存根联,金额居然高达上千万。
这个金额若是放在今天,乔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偏偏这个签发日期是在1998年,那个年代能签发这个金额注定资本雄厚定非普通人。
程阳拿起水杯喝上一口,瞧着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支票时,他也是两眼怔愣,同样震惊到不能说话。
“那是张黎她爸委托人交给我们的。”程阳放下水杯,声音淡淡带着似有似无的嘲讽。
乔熠表情一愣,错愕到眼眸微睁。
程阳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视线落在乔熠身上,心里有莫名情绪在翻滚,默了一会,缓缓说出实情:“那时你哥靠着小打小闹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是一个公司要想发展壮大起来,单靠几十万的营业额远远不够,我们那时为了贷款融资费尽了心找遍了人,可我和你哥在这里要人脉没人脉,要资质没资质,在外面四处碰壁处处受困。后来赶上政策改革,小赚一笔随后就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笔融资款。”
程阳话音一停,看一眼站在门口张黎她爸特意派来的助理,抿一下嘴,接着说:“我那时还感慨时来运转,以为我和你哥的事业终于迎来了转折点,结果七年前,当张黎她爸把这张支票存根拿出来给我看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张黎她爸下的一盘棋。”
想起那晚在车上的秘密谈话,程阳垂着眼皮忍不住讪笑两声:“当她爸告诉我他的来意时,我心里其实是挺郁闷的,我那会儿就在想有必要吗,张黎又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为了讨回公道,不惜潜伏筹谋这么多年,还把自己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当时十分不能理解也很抗拒帮忙,我认为这样做的风险系数太高了,根本不值得去冒险。不过为了追回张黎,我同意了也努力了,可是当我知道张黎为了试探你哥居然同意和别人订婚时,我动摇了,我很快结了婚也很快有了小孩,但我还是不明白张黎她爸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我女儿出生,我把她抱在怀里时,我突然就能理解张黎她爸了,理解她爸为什么可以坚持这么多年还愿意牺牲自己。我想如果是我的女儿遭受到这样的欺辱,我一定不会像她爸那样理智,我肯定会亲手杀了那个畜生。”
程阳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彷佛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也不是一件违法犯罪的事情,而是把一个父亲本该做的事说出来而已。
乔熠虽然还没有做父亲,但他很理解这种心态,刀子没落在自己身上,所有人都可以一笑置之,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又有多少人能够释怀,感同身受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就如同他听见张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他还是恨不得杀了那人泄愤一样。
那种潜在的危险本就应该扼杀在源头上,可就在程阳告诉他那人的靠山是谁之后,乔熠那口恶气就堵在胸口,无处发泄。
这个社会讨回公道从来不易,同一阶级尚有讨伐余地,而面对一个跨阶级的人,你的任何努力在别人眼里都不过是可笑到不足为患。
“你现在知道那份证据有多重要了吧。”程阳的表情要笑不笑,见乔熠憋屈着脸说不出话,稍稍抬手示意他接着翻开下一页。
第四页是关于一个人的生平简介,简明扼要把一个人的生平事迹以及工作头衔囊括在一张纸上,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此人的籍贯和乔熠一模一样。
程阳深吸口气,指着那张纸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说一个人什么背景都没有,是怎么从微不足道的办事员一跃爬上现在这个位置的?”
程阳话里没说明白,乔熠自然也能听得明白,尤其是看见这个人曾在张黎学校附近派出所任过毫不起眼一职,他就更加明白,其中弯弯道道掺杂多少权势交易,恐怕不是一笔两笔就能说清的。
程阳收回手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桌上那把打火机,时不时点燃时不时熄灭,火苗倒影在他眼眸里,隐隐有些意味不明,他轻扯嘴角淡淡一笑,将那天和张黎所说最后一句告诉给乔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