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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的澳門比起往年雨水更多,潮氣更重。
“阿難!阿難!快點下來啊!你阿媽被人捉著啊!快點啊!”
正考著試的關家佩好似聽到窗外有人喚她的乳名,那把聲聽來十萬火急。
“阿難!快點啊!!快去救你阿媽啊!”
不顧監考老師反對,趴去窗邊看,望見死黨火旺被幾名保安攔住,他一雙手奮力向前伸,想衝去教學樓裡面。
“阿難!阿難!你聽沒聽到啊!阿難!!”
“學生!你不能出考場!你走著之後就不能再考試了!” 阿難胡亂抓了背包就往外衝,監考老師在後邊追著喊。
“學生!學生!你錯過這場考試就讀不到大學了!”
從二樓衝到樓外面這幾十步台階,令阿難快速想象過好多場景,場場都不吉利。
見她終於出來,火旺衝破人墻撲到她身邊,“你阿媽被南栀酒店的人擄走了!說你阿爸在他们那間新酒店的工地闹事砸伤人,現在要把你阿媽拉去填債啊!你快點去救他們啦!”
齊齊跑到學校大門外,阿難坐上火旺騎來的自行車後座,最後一眼望向那棟紅磚教學樓,她本寄望今天考過之後就能脫離苦海,天高任飛,無奈老天從來不肯令她好過。
火旺站在腳蹬上蹬車,一路不曾坐下來過,還一路大喊著:“借過借過!滾水啊!借過!!”
他全身汗透,白色恤衫貼在後背上印出脊柱,睫毛也被打濕,顧不上理,眼見酒店就快抵達,他死咬牙關一鼓作氣將車往半坡上騎。
車還沒停阿難就跳下來跑,火旺忙跟著跳下,任由那輛車哐當一聲摔在一旁,差點壓到路人腳上。
“等我啊!” 他對著阿難的背影喊她。
誰知衝到酒店門口阿難突然轉過身來說:“你別跟著來!”
“為乜啊?!” 火旺頓時急紅眼。
“我自己進去!你唔好跟住我!”
“你一個人進去送死咩?那些人冇人性啊!你一個女仔進去好危險!”
餘光瞥見電梯門打開,兩個身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走向自己方向,阿難慌忙將跟上來的火旺一把推開,擺手大喊:“你走啦!你讓我一個人進去!你唔好跟我去送死啊!你走遠點!”
知她是怕連累,沒來得及追趕阿難已經衝到那兩位西裝男前面,被他們一左一右扯住手臂拖向電梯,火旺急得原地踱步,突然又記起一些事,趕忙跑到酒店外面找回那輛自行車。
阿難這趟進酒店不知還能否有命出來,火旺唯有返去店鋪找大人幫忙。
他十七歲,阿難也才十九歲,正是老天稍稍握緊拳頭就能將兩條人命轻易奪取的鮮活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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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放了我阿媽!要錢我晚點拿來!”
被拖進頂樓辦公室,見到媽媽依偎在爸爸身旁,爸爸鼻青臉腫,媽媽披頭散髮,滿臉淚痕。
“放你阿媽?你阿爸饮酒闹事,砸爛我們老闆新酒店的地板磚,大喇喇六十幾萬,你阿媽一條命根本不夠還!你來了正好,你不來我們也要去找你,拉你同你阿媽一起幫你爸還債!”
“我求求你啊!你放過我個女啦!我個女還在讀書,大學都沒上,你放過她啦!” 媽媽貼著地板,匍匐爬向沙發,抱住沙發上叼著雪茄的男人小腿,顫抖聲哀求。
“你們就真是母慈女孝了!不過可惜,你個男人,你個女的阿爸不爭氣啊!他是酒鬼啊!都不是第一次醉酒鬧事啦!你知嗎?是你老公主動提議叫我帶你過來幫他還債!怪不得我啊!”
阿難的目光從媽媽身上移去看攤在地上好似一片爛泥的爸爸,他閉著一雙眼,只顧自己喘息,並沒擔心自己的妻女眼下正被人要挾。
“你剛剛說你個女還在讀書?這樣說來她的價值比你大得多哦!這樣啦,我放你走!你把個女留下,讓她賣身還債啦!我看她都有幾分姿色,夠青春!”
媽媽慌忙撲向阿難,整個人做盾牌擋在身前,“你別動我個女!欠你多少錢我都還,你放過我個女!”
“徐經理。。。” 阿爸終於開口,聲音有氣無力,眼睛都沒完全張開。
“我個女。。。好識哄人,從小就好多人中意。。。。。。如果賣了她能抵上六十萬,你只管拿去啦!”
“你講乜啊!你在講乜啊!!” 媽媽發狂大吼。
阿難眼見爸爸此刻才將一對眼睛睜開,鎖定到徐經理位置,他慢慢爬了過去,嘴裡不停唸著:“我個女好標緻的,身材也好!我賣給你啦!我賣給你啦!”
“你收聲啦!你自己去死好啦!阿難是你個女啊!親生女啊!你是不是飲酒飲到連家人都不認識了啊!”
“我養了她十九年,供書教學乜都夠啦!現在我有難,個女可以不幫嗎?如果賣掉她能填六十萬,就當她生得有價值啦!”
阿難只覺心中滴血,哭不出眼淚,胸悶氣短。
“她條命生得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到大,她連累我們一家受的罪還少咩?如果不是她,我都不會日日酗酒,打爛地磚欠下六十幾萬啦!留她在身邊都是負累,不如早點賣掉!”
“好在個樣生得不錯。。。個樣還不錯。。。。。。” 爸爸已經失去常性,著了魔一般,盯著阿難的臉龐啞啞聲笑。
“方師奶,你唔怪得我啊!我只管收賬的,你老公叫我賣掉你個女,我唯有照做啦!”
將護著阿難的媽媽推開,不顧她跌到地上磕破額頭,徐經理捏住阿難下巴:“讓我看看!你值不值六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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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我?!你咬我?!沒死過啊!” 一巴摑下來,打得阿難下顎骨都火辣辣的痛。
媽媽即刻撲過來又擠在兩人中間,用手臂將阿難圈在身後一邊後退一邊哀聲求徐經理放過。
徐經理的手背被咬出粒粒齒印,哪裡肯放,抓住她頭髮將這女人推到墻上,她的身體慢慢滑下,在墻面抹出殷红血痕。
阿難趴跪下去,想去攬住媽媽,一把力抓住她的馬尾向上提起,她被拉得雙膝離開地面,又站得不穩,雙腿搖晃著,耳朵跟隨頭皮往上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