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围场后,下山的小路上闪着那仆人的身影。按着打听来的习俗,边走边从袖子掏出小把糯米,放在嘴巴里嚼了嚼,吐出来以示去晦之意。
草垛篷子内,结香摘下面具。双手呈书帖举过头顶,对着祖师爷的排位低声悔过。
“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弟子只是想替姑婆山寻条活路,恳请祖师爷谅解。”
念叨完书帖放在供桌上受香火,结香坐在木椅上,忍不住又倒了一大海碗水。大口大口的饮下,以用来压制汹涌澎湃的饿意。
“师父!”
初西的声音又响在了草垛外,没一会小巧的身影便钻了进来。怀中抱着信众献上的香烛和黄纸,跑得满头大汗。
“都分完了?”
“嗯,分完了。这是家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带的,师父这些我们可以带走吧?”
结香摇了摇头,掀开半角破布帘子,指着不远处枝头上的乌鸦声道:
“这些以后我们也不能带了,山上不仅人吃不上饭,很多孤魂野鬼也吃不上了。去叫阿昆哥明早寅时,傩台、香烛、纸扎全部烧掉。”
“可是......”
初西鼻子一吸不敢忤逆结香,抱着香烛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里面翻滚着灼腹的空气。
结香听见,用适才的大海碗倒了碗水过来,眯着眼哄道:
“是不是饿了,喏。”
她将茶碗喂到小鬼头面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这是糖水糖水,甜蜜蜜、甜滋滋。里面还有芝麻馅的汤圆、鱼丸、肉圆子......”
初西跟着她闭眼睛,瓷碗塞到嘴边大口吞下清水,然后咧嘴笑开来。
“师父甜的!”
其实哪儿是甜的,清水还是清水,不过是同师徒互相安慰的把戏。
结香心疼的摸了摸小鬼头,不是不让他吃祭品。而是鬼戏巫师的这条路,神鬼为尊,百姓为次,巫师为轻。
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巫师怎能享用祭品。
身为巫师上达天听,□□民情。传神祈,受人难,一生不得善终,不享荣华。
何况人间落难,被认为是巫师失职。天地沟通不畅,致使民意难抵天听。
“再坚持一下,明天就可以有东西吃了。”
结香安慰道,当她已经无法感通神的时候,选择了人事。笃定梧州的赵大人,爱女心切,又忌惮神明必然会送粮而来。
“师父,我也可以吃吗?”
“可以。”
初西惊喜的大叫出来,“是神明赐给我们的吗?”
“嗯....但是我们要感谢梧州的赵小姐。明日你在公堂里给她竖张牌位,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
初西欢喜的笑起来,只觉得碗中的清水更是甜蜜了。
此时黑云压下的山顶响起了惊雷,围场安静分食祭品的百姓错愕的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要下雨了!”
有人惊呼出声,其他人抑制不住的激动也跟着叫起来,很快就盖过了干燥的雷声。
“师父,要下雨了吗?”初西问道。
结香抬眼望向山顶,摇了摇头,“是干雷。”
冬雷声震,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
而今年桃符换新,立春不至。正月惊雷,人骨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