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缘何带兵杀回来,因为他得到一封书信,是陛下给的。
信中说,他若一日不归,便杀十名百姓。若两日不归,便杀二十。
他那时才觉得,他两人当真要有一个结果了。但他看到元昌嘉的惨烈下场时,没觉得惋惜,当时只觉得善恶有报。他带兵冲进皇宫,将皇室屠杀殆尽,王侯将相皆没逃过一死,他不怕做乱臣贼子,这大周的天烂透了,就该翻了天。
所以他把都城变成了血流成河的地狱。
可他的陛下仍没饶过他,临死前告诉他,元昌嘉是如何步步为营将全家性命搭进去救他的,而楚湘竹又是如何提剑带着一众女眷与禁军相抗的。元家全族,楚家全族,合该算在他顾悬景的头上。
他好好安葬了元昌嘉和他家人,他找遍了都城,都不曾找到楚湘竹的尸身,所以他每年寒衣节都会来寻他的小徒弟,他要当面请罪。
当初重玹见他时,心道他像个恶鬼,可谁想这般活着,从楚家被抄的那日,顾悬景就已经死了。后来的日子,他是元昌嘉,是顾衡,是诸多牺牲的将士,却独独不再是顾悬景。大周少年将军,早已是上个尘世间的人了。
后来,元衡怎么也没想到,城中百姓会来围剿他,讨伐他。他自知他屠杀皇族有罪,可他是想救他们的,帝王没了会有忠义之士顶上的,他们有太平日子可过的。
刀剑不沾百姓血,这是军规军纪的第一条铁律!所以训练有素的将士便被这群无知无畏的百姓逼上了绝路。
“你应该也替他寻过吧。”
重玹长叹一口气,“寻不到啊,他寻了她数年,无果。”
他语气遗憾嗓音沙哑,可他忘了,自己寻一个人,甚至越过了他的经年。一个人,从满心欢喜等到失望透顶,不过幸好,他等到了。
忽而甘霖倾泻,重玹急忙拉着羡宁跑至长廊下躲雨,望着个个窗门紧闭,他平静的仰了仰头,“今夜寒衣节,我们大抵是寻不到一处客栈过夜了。”
“无妨,那便赏雨吧。”
雨声落在房顶瓦片上,顺着屋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雨下了许久,却像是甘露,能冲刷世间一切污秽。
经元衡往事展现眼前,两人心情沉重闭口无言,经久的沉默后重玹试探的开口,“你觉得元衡带兵杀回都城,是错的吗?他害得很多人流离失所,害的许多将士失去了性命。”
羡宁沉默未答,重玹又有些迫切道:“可若当初他有的选,谁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他像是替元衡在辩解,又像是替自己辩解,毕竟他和元衡那般相像,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只不过元衡先他一步,替他试错,让他提前知晓了后果,可这仍不会改变他的想法,哪怕自己会灰飞烟灭。
他想在羡宁心里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从他遇见剑灵的那天他就在倒计时,他贪心的奢求能多陪她些时日,所以一拖再拖,可两人终究有坦诚相待的一日,这件事也终究该有个了结。
“不是。”
听到他这么说,羡宁即刻抬起头答道,像是生怕慢了一般,“不是错的,若世间正法是这般模样,那便是拨乱反正。”
说话间羡宁将手向上探去,想握着他的手,却又觉得不妥,所以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紧紧的。
拨乱反正,亦是称元衡,亦是称重玹。
“你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是什么恶人。”
重玹脸上带着半分嗤笑,“你不知道世人待我恶之欲其死吗?”
羡宁手向下滑去,握紧了他的手,像是不愿意听到他再开口说他自己的不是,不知何时起,她不愿意听到重玹将那些不堪的话与他自己放在一起。
“外头传言,魔尊重玹嗜血如性,杀人如麻,死后也该落入炼狱,百死不得转生……”他恶狠狠的开口用着恶毒的话咒骂着自己。这些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麻木了。
羡宁用力的攥了一把他的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她神色认真郑重,像是做什么承诺一般,“可我和你在一起的这多日,却从未见你杀无辜之人。我眼中的重玹,肯为嘹古道求公正,肯为素不相识的妖物出头,怨恨仙门不分青红皂白冤屈妖族。”
“殿下是你救的,我是你护下的,桩桩件件你逃不掉的。倘若有冤屈,那我就跟着你,我和你一起替你讨一个公平,争一个活路。”
雨声越来越大,可重玹自己心如擂鼓竟是将瓢盆大雨遮了去。这句话,头先也有人对他说过,不过却是让他跟着那人走。本来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走过没有什么,可今天突然有一个人问他的冤屈他一下子就委屈起来,眼中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想要喷薄而出,他急忙撇过头将泪水咽下。
“还记得你重伤醒来同我的赌约吗。”羡宁晃了晃他的手有些调皮的问道。
“什么…”
“曾经我贴身照顾伤重的你,你说若是你能除了屠长老,便对我知无不言。”
重玹的思绪被拉回前月月初,“贴身照顾?”
他好笑的看着羡宁,“说这话你也不怕遭了报应。”
打破了僵局,羡宁也展颜笑着,“说吧,大丈夫应言而有信。”
他猩红的桃花眼弯弯的却满眶湿润,他笑了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我父王去了人间一遭,去时受命平乱,归时千夫所指。”
“那是许多年前了,人间战火纷飞,天魔两族也纷争不休,致使人间沦为烈狱,在六界中难以立足,于是那些修仙之人就将主意打在了歪门邪道上。”
“他们野心勃勃,听闻应龙族皮毛可做暖裘,密不透风。筋可做长鞭,坚韧不断,骨可做刀枪剑戟,新发于硎。内丹可助修为飞升。”重玹旧事重提,却像是在讲旁人的事一般平静如水,说到此处,他偏头望向羡宁,“因此,他们心动了。”
夜色幽深,她瞧不清他的眸子含的情绪。
“他们怎么敢…”
羡宁不可置信,应龙族当时怎么说也是天界战神一族,他们怎么敢将心思存在他们身上。
“恶从胆边生,他们又有什么不敢?”
“他们捉到一个小应龙剥皮抽筋,让我父